御座上的少年卻嘆息, 「是朕朝令夕改。」
「絕非如此,」顧靈清一口否認,「陛下貴為天下之主,想做什麼,臣等絕無置喙之理。」
皇帝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微微頷首,「既如此,陳宣他們便交由你了。」
顧靈清的頭皮都麻了,他們?除了那頭犟驢,還有誰?他眼前浮現出一串人影。
可陛下已經下令,他只能硬著頭皮接下。
又過幾日,就連薛柔都知大司農少卿未上朝。
她剛從頤壽殿出來,路上還同流采疑惑道:「陳大人前幾日還生龍活虎,姑母卻說他病得厲害。」
甫一踏入相和閣,薛柔便聽宮人道魏緗來了。
「你也回來了?」薛柔又驚又喜,快步走向好友,「怎麼沒在家中再住幾日?」
「我聽見陳宣同兄長說你不好,一氣之下想舞刀弄槍嚇一嚇他,誰知他膽子小,竟掉進後院湖裡,吃了幾口淤泥就這麼病了。」
魏緗滿不在乎,伸手拈了塊糕點,「兄長怕陳家找我的麻煩,讓我早回宮。」
說完,見薛柔一副動容之色,魏緗連忙道:「莫要看著我,也不全然是替你出氣,我早想與他退婚了。」
薛柔緩過勁來,心底浮出一絲疑惑。
陳宣在雍州時,並非終於待在衙署的閒官,反倒常入田間,身子骨硬朗得很,落個水幾日不上朝,總覺有隱情。
她正思索,卻被魏緗岔開話。
「算了不提他,我聽聞太后把疊翠園賜給你了。」
魏緗一雙眼睛發亮,寫滿艷羨,太后果真捨得啊。
疊翠園乃太宗胞弟北海王京中為官時所建,依山而建,白玉為欄金鋪地,極盡奢靡,後來北海王一脈絕嗣,朝廷便收回疊翠園。
「確有此事,」薛柔笑著頷首,「說是提前送的生辰禮。」
「能讓我去瞧瞧麼?」魏緗眼巴巴看著她,「聽聞疊翠園裡有溫泉。」
對公侯之女而言,溫泉不算稀罕物,可疊翠園的溫泉不同。
相傳北海王與道人虛靜子交好,得一白鹿,那鹿在疊翠園附近忽然頓住,北海王命人就地挖掘,竟冒出泉水,遂引水入園為湯池,沐浴後精神煥發。
薛柔自然聽過,但沒當回事,太宗得位不正,剛登基那幾年神跡頻頻,依她看,這個溫泉頂多清澈些。
但看著好友的神色,薛柔自己也想去京郊遊玩,便道:「太醫說姑母身子好了不少,待她再調養幾日,我再與你出宮,否則心底總歸不安。」
魏緗眼前一亮,抱住薛柔笑道:「就知道你會應下,我許久沒出京,快要悶死了。」
舞陽侯府的老夫人異常擔憂女兒的性情,總覺她往後會被夫家瞧不起,只要有機會便讓她在府中做女紅。
薛柔實在想不出好友做女紅的模樣,看了眼外面天景澄明,「我現下無事,不若出去走走?」
從相和閣到太液池,薛柔聽魏緗念叨一路。
「阿音,姜吟現下忙得可憐,否則我們可以一道出去。」
從華林苑回來後,太后雖病,卻未曾忘記承諾,給姜吟封了官,平素在長樂宮處理文書。
薛柔在頤壽殿常瞧見她。
「靜章素來不喜遊樂,與我說她在宮中與文書為伍,心中反倒寧靜平和。」
薛柔只覺每人性情不同,隨心所欲做喜歡的事,便談不上辛苦。
偶爾也會羨慕一下姜吟,這個性子天生便能融入宮中。
倘若她也能這樣,或許不會如此牴觸進宮,也不會叫姑母費盡心思想辦法。
「阿音,前面是不是陛下?」
魏緗一句話喚回薛柔思緒。
遠處有兩人在交談,身後隨從如長龍,最前面的少年一身玄色衣袍,廣袖被風吹得微微晃動。
薛柔心底嘆氣,果真是陛下。
躲是躲不掉的,縱使謝凌鈺沒瞧見,他身後的隨從也瞧見她們了。
待走近些,薛柔認出皇帝身邊的臣子,竟是彭城王世子謝寒。
出乎意料,謝寒沒像往常般示以敵意,反倒努力擠出個笑臉。
「薛二姑娘風采更甚往昔。」
這乾巴巴的恭維讓薛柔皺了皺眉。
究竟怎麼回事?謝寒的模樣活像有人把刀架脖子上了。
謝寒心底苦笑,他還能說什麼?陳宣是被顧靈清氣病的。
那日顧靈清徑直找上陳家,「你與漢壽侯詆毀薛二姑娘了?往後再有此事莫怪我刀劍無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