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子,李順帶著沈太醫來了。」
流采聲音平靜,沒有半分慌亂。
「奴婢已讓他們稍等片刻。」
薛柔只想過式乾殿會派人問一聲,沒想過沈愈之會來。
她躺回榻上,隔著床帳道:「沈太醫,我覺得胸口悶,不大想出門。」
沈愈之把過脈,沉默一瞬,看了眼李順,又看了眼流采。
「無甚大問題,小心休養幾日便好,切忌勞累受驚。」
沈愈之也是人精,實話實說沒好處,惹陛下不快,還得罪薛二姑娘。
無傷大雅的小謊,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
初秋一早的風已有涼意,京中行人瞥見無數鈿車寶馬往北去,不僅詫異。
「這麼多貴人都是去宮中麼?」
「那是薛府的方向,」有路過的世族門客搭腔,「今日薛二姑娘及笄。」
「當年靜宜郡主及笄都沒這麼大陣仗。」
「太后親自派人去薛府操辦,自然不同。」
話音落下,道旁行人皆駐足,怔怔望著遠處揚起黃塵。
待馬蹄聲漸近,方能瞧見為首的幾人,身披朱衣,腰系寶劍,身下駿馬嘶鳴。
縱使不曾瞧見天子儀仗,也知那輛馬車裡是誰。
謝凌鈺微嘆口氣,聽著那幫馬車的官員一一行禮,心底略微不耐。
早知如此,連朱衣使也不會帶。
「離薛府還有多遠?」
天子聲音從御輦內傳來,平靜,如敲冰戛玉,甚至堪稱溫和。
但顧靈清知道他現下已經不耐,否則不會出聲。
「陛下,還有不到半刻鐘。」
語罷,顧靈清便讓那些朝臣離開,莫要擋路,或繼續叨擾皇帝。
謝凌鈺默然,也覺自己過分心急。
他已多日未見薛柔。
「再快一些。」
顧靈清乍然聽見天子再次開口,愣住一瞬,隨即心底嘆息。
只盼著今日薛二姑娘多給陛下說幾句好聽的。
最近,就連魏絳那個大老粗也察覺不對勁,私下說式乾殿壓抑得很,總覺陛下心情不佳,他都不敢多言。
顧靈清日日都要向皇帝稟告,實在受不住了。
倘若薛二姑娘能快些回宮,他願意去阿育王寺年年為她供奉佛經。
待御輦在薛府前停下,尚書令早聽見風聲,攜一家人在門前侯著。
薛兆和表面尊敬,心裡直犯嘀咕,陛下怎麼忽然來了,莫不是怕薛家借女兒及笄,與功勳武將勾連。
謝凌鈺淡淡瞥了他一眼,由著他行完禮,卻示意一旁朱衣使扶王明月。
他垂眸看著薛珩,覺得姐弟二人長相倒是有幾分相似。
皇帝露出一絲淺淡笑意,「阿音與朕提及,你在弘道院異常刻苦。」
「文章不錯,日後也要多加勤勉。」
得天子肯定,薛珩有些激動,眼神微亮。
周遭皆是賓客,薛珩欣喜之餘,不忘為薛柔博個好名聲,道:「是阿姐時刻提醒,說習得文武藝,為大昭效命,忠於陛下。」
謝凌鈺一聽這漂亮話,雖知是假,仍然頷首。
他今日雖著玄衣,卻未曾繡龍紋,身上只有三種顏色。
墨衣墨發,赤色耳墜,和白如山間雪的玉冠。
周遭賓客小心垂眸,怕被朱衣使瞧見擅自窺探帝王神色。
既低下頭,便只能瞧見少年衣擺微動,和沉穩步伐。
但不知為何,總覺陛下步子有幾分焦急凌亂。
薛府乃當初先帝所賜,廣而華美,雕樑畫棟。
謝凌鈺不知穿過幾條廊道,方才頓住腳步,看似有耐心地問尚書令:「阿音現下在何處?」
薛兆和這時才確定,皇帝壓根不是為敲打自己而來,根本就是沖次女一人來的。
他臉色難看,壓下不滿,「陛下,她還在梳妝打扮,不便見客。」
謝凌鈺沒有不快,只是頷首:「朕可以等。」
說完,他好似想起什麼,審視著薛兆和。
「尚書令,莫要太過偏心,你該待阿音好些。」
謝凌鈺語氣平淡,他雖不在乎什麼父皇的關愛,但總覺薛柔幼時是在乎的。
薛兆和先前仗著薛柔年幼,偏心到極點也就罷了,如今仍然拎不清自己的身份。
「若不知如何關心,」謝凌鈺聲音輕緩,「往後總知敬重二字如何寫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