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真想補,食補即可,沈愈之再次於心底腹誹,陛下也太容易緊張。
依沈太醫看,陛下緊張薛柔的身體,不如緊張他自己的,終日恨不能不休息,遲早要垮。
看著薛柔那張含著笑意的臉,沈愈之不由自主把心裡話抖出來。
薛柔愣住,便道記下了,待謝凌鈺下朝回來,轉述道:「陛下需得多注意身體。」
經過昨夜,薛柔猛地來這麼一句,謝凌鈺臉色頓時微妙。
他聲音有些古怪,「你覺得朕身體不好?為何?」
聽見是沈愈之囑託,謝凌鈺面色稍霽,垂下眼睫應道:「往後自會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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肅穆幽深走道內,一朱衣使向匆匆經過的女子頷首。
「顧副使這是要出去?」
「嗯,」顧又嶸笑了笑,「是個頗為輕鬆的任務,帶一個人去地牢走一遭。」
「聽起來不錯,」那人咂摸出怪異,誰會沒事去地牢,但畢竟不涉及自身,不能多問,「朔州司使回來了,似是吃不少苦頭,腦門上落了傷口,說過幾日事情了了,得告假。」
「找顧靈清。」
「他今日告假,找不到人。」
顧又嶸想起什麼,煩躁的「嘖」一聲,「行了,我批准了,記得把事辦快些。」
她沒把這事擱心裡,由於朱衣台規章森嚴,即便是她也無權管轄朔州事。
顧又嶸轉到寶玥台,仍是那副笑吟吟的樣子,「走罷。」
她眼底恭敬,半點沒有衝進薛氏黨羽府中拿人的囂張。
薛柔隨她走進地牢時,忽然問道:「顧副使,你們對趙旻很熟悉麼?」
這幾日回憶當初細節,她初次提及趙旻時,陛下的臉色就格外微妙。
趙旻這般有名麼?可姑母卻只提過她一次。
顧又嶸頓住腳步,回頭驚愕問道:「你不知她做過什麼事麼?」
隨即,一身朱衣的女子恍然道:「也是,你若知道,怎敢提讓陛下饒恕她。」
望著薛柔疑惑的眼睛,顧又嶸難得神色嚴肅,仿佛聽見這二字便如臨大敵。
「趙旻受孝貞太后信任時不過豆蔻,當時太后剛入宮,待先帝立後,趙旻已升為內司,此後一手建立螺鈿司,助太后排除異己,控制朝堂,甚至把手一度伸到朱衣台。」
顧又嶸頓了下,神色極為複雜道:「但你可知她為何被送得遠遠的?」
她一字一頓,「此人試圖弒君。」
薛柔難以置信,直直與顧又嶸對視,「怎麼會?」
薛柔腦子一片混亂,又聽顧又嶸輕聲道:「她差點要了陛下的命,我未曾想過,陛下會放過她。」
那是昭武二年的冬天,尚且稚嫩的天子對前來訴苦的長公主道:「此一時彼一時。」
縱使無怨懟之色,此話被趙旻知曉後,她仍極力勸諫:「此子斷不可留,必為太后心腹大患,不若做女中霍光,廢帝另立,或直接處理便是。」
趙旻說到做到,竟真策劃周密準備行刺,被顧家主察覺後,手持太宗所賜寶劍面見太后,直言:「此獠狡詐,忤逆太后心意妄論天下大事,臣請為太后誅此賊。」
太后為保護趙旻,將她半流放至邊關。
聽完後,薛柔半晌不能言,最後什麼也沒再問,道:「走罷。」
最終,薛柔在地牢最深處站定,出乎意料,這裡沒有難聞的腐臭血腥味,反倒更整潔寬敞些。
她不知,這皆因此處盡為罪大惡極的要犯,確保他們活下去才能慢慢折磨。
看見薛柔,趙旻眼底微亮。
「我來看看你,」薛柔上下掃視,確定趙旻無傷後,方才抿出一個笑,「見你無事便好。」
「陛下答應了我,只要我回來,不會要你性命。」
面對那雙屬於薛家人的杏眼,趙旻喉嚨一哽,怪不得小皇帝沒殺她。
原來是如願以償了。
只是,謝凌鈺的人煩得要命,拿著圖樣過來,叫她重操舊業做首飾。
薛柔也瞥見小案上幾頁圖樣,走上前瞧了一眼,第一張是只瓔珞。
第二張,她看了許久,認出是鳳冠。
趙旻輕嗤,對著那張圖樣道:「現在宮中的匠人就這個水準?也就瓔珞像樣,那個鳳冠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堆砌珠玉,簡直雜亂,丑得要命!」
顧又嶸臉色越來越難看,想起自己親自從式乾殿取的圖樣,呵斥道:「住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