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熱不退中,他總做夢,反覆看見宮中那人的臉。
夢見阿音伏在他身上哭,說宗親們都不喜歡她,恨她入骨。
問他怎麼不聽她的話,為什麼要親自上陣,最後問他倘若駕崩,她該怎麼辦?
夢裡,他想擦去那張臉上的淚水,但是抬不起手,看著眼淚流著流著摻上血色,抬眸質問。
「陛下想讓我陪你一起死,現在我無路可退,剛好遂你的意。」
他嘴唇微動,「阿音,我說的是氣話。」
醒來後,謝凌鈺眼前又浮現她可憐的樣子,又想起先帝駕崩前幫薛韻隱瞞弒君之事,竟留下那麼大的破綻。
又想起先太后那樣的人,也會在喪儀上被迫拔刀砍向手臂。
皇帝越想,越是不放心,夢中熟悉的桃花面出現越發頻繁。
或雲鬢峨髻,或烏髮散亂,或著夏衣或披狐裘,但都在哭。
他的記憶混亂不堪,時常恍惚中回到洛陽宮中,抱著剛成親時的阿音,面對她冷淡朦朧的淚眼,喉嚨發緊撫著她後背。
轉瞬又覺得衣角被誰拽了下,低頭一看是八九歲時的薛柔,杏眼圓睜,偏過頭抽抽噎噎問:「陛下,我明日不想來式乾殿了。」
再一眨眼,無論懷中人還是稚童都消散不見,抬眸看見樹上爬了個豆蔻少女,正拼命夠紙鳶,看見他慌裡慌張摔下來。
他上前一步想接住她,卻沒接住,少女摔在地上痛得掉眼淚。
謝凌鈺猝然醒來,頭痛欲裂到差點又昏迷過去。
分明多年前,他接住她了,但夢裡無論什麼情形,他都沒用至極。
皇帝的噩夢之中,沒有病痛沒有災厄,只有薛梵音,醒來只余無邊無際的恐懼。
他從不知懼怕為何物,此刻卻恐懼身死之後,留下妻子獨自面對如狼似虎的宗親。
這份恐慌如潮水將他吞沒,以至於讓他費勁張口,說了中毒後最長的一句話。
「加快行軍,朕還剩最後一口氣也要回洛陽。」
謝寒嘴唇動了動,拼命點頭。
謝凌鈺嘆息,「讓顧靈清回來罷。」
他想也知道,南楚人又不傻,豈會輕易帶上解藥,何必做無用功夫。
待那兩人離去,他眼皮又開始沉,心底苦笑,病成這樣,真是許久沒有的滋味。
早知今日,該讓沈愈之跟來的,彭城王得到消息,估計已命沈愈之往軍中趕,可他一把老骨頭,恐怕來不及。
還不如那幾個當地郎中,靠放血吊著命。
還有個郎中瞧著便像騙子,非說一味草藥只有河間郡才有,騙得謝寒派人去河間王府拿藥材。
河間王……謝凌鈺忽然想起什麼。
河間王與博陵王有私交,倘若他知曉先帝駕崩真相,登基後豈會放過薛家。
哪怕他下了遺詔保皇后,恐怕謝元慎也寧肯背負罵名,同薛柔不死不休。
倘若清醒時,皇帝不會這般疑神疑鬼,可病痛噩夢折磨得他神志不清,心裡發狠,懷疑博陵王府所有人都可能知情。
當初,應該一個都不放過的。
架不住高熱帶來的疲倦,他思緒越發沉,眼前畫面古怪迷離。
翌日,顧靈清灰頭土臉回來,跟著謝寒撩開軍帳,陡然聽見皇帝夢中囈語。
「諸王意圖謀逆,要殺皇后!」
謝寒聞言臉色煞白,跪下膝行至榻邊,看著皇帝潸然淚下。
「皇兄何出此言,」謝寒嘴唇發白,「皇后乃臣妻之妹,縱有意外,彭城王府化作齏粉亦會保全皇后,不負陛下,豈會身處謀逆之列?」
謝凌鈺清醒些許,手中緊攥著一方巾帕,上面繡著的玄色貓兒都已變形,連帶那一圈金線黯淡不少。
「你下去,明之留下。」
顧靈清眼底都是血絲,顯然心神俱疲,嘴唇翕動,「臣實在無用,只能找到毒藥,找不到解藥。」
「無妨……」皇帝閉了閉眼,「朕有要事託付與你。」
「博陵王府所有可能知曉先帝之事的,還有河間王……鴆殺墮馬病亡,都可以,處理乾淨。」
皇帝呼吸急促,「朕若有意外,讓彭城王繼位。」
彭城王只是古板嚴苛,心卻比別的王叔軟許多,再看不慣阿音,也會給她該有的尊榮。=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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