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視線在山水圖上多停留了片刻,謝父忍不住炫耀起來:「這掛畫是小女昭昭三歲時所作,雖落筆稚嫩了些,卻隱有磅礴之氣。當年若不是進宮當了太子伴讀,只潛心鑽研畫術,或許昭昭此時已成越國數一數二的畫師了。」
謝昭昭一進門便聽到父親語氣浮誇的讚美,頓時耳根微紅。
她看了一眼那宣紙上團團繞繞的大黑疙瘩,正要開口勸阻父親不要亂說,卻聽見趙瞿附和道:「畫中山巒巍峨聳立,雲霧繚繞,似有吞吐日月山河之勢,小小年紀便有這般筆力,大人之女當真是驚世之才。」
他隨手掏出一沓銀票:「這幅畫我買了,大人開個價罷。」
謝父竟還擺了擺手:「賣不了賣不了,此畫無價。」
謝昭昭:「……」
她實在受不了這臊人的氣氛,上前扯了扯謝父:「阿爹,你們怎麼這麼晚了還不吃飯?」
謝父嘆了聲氣:「這是你出嫁後的第一個生辰,你阿母想你想得直掉眼淚,非說要等你回來一起吃。」
說罷,他招呼著趙瞿落座:「快坐下,我們去將飯菜熱一熱。」
劉珺雁端起桌上的面碗:「這麵條放久了,已經不好吃了,阿母再重新給你煮一碗去。」
謝昭昭擺手:「阿母不必麻煩,我今日已經吃過長壽麵了。」
劉珺雁一愣:「是太子殿下給你準備的嗎?」
謝昭昭看了一眼趙瞿:「不是,是陛下賞賜。我今日回門也是陛下開恩,特意允我歸寧省親。」
劉珺雁不禁感嘆:「陛下真是個好人!」
謝父略有些不贊同此話,但不管怎麼說,謝昭昭今日能回來便是託了陛下的福,他心中對那個暴虐乖張的昏君稍有改觀,忍不住脫口而出:「若陛下真能一直如此開明仁厚,倒也不失為百姓之福。」
「哦?」趙瞿眉梢一抬,「大人此話怎講?陛下先前就不開明,不仁厚嗎?」
謝昭昭見謝父似要長篇大論,心頭顫了顫,連忙阻攔:「阿爹,我肚子有些餓了,你們快去廚房熱一熱飯菜。」
「好好好,爹這就去。」
謝父和劉珺雁端著飯菜去了廚房,趙瞿似笑非笑瞥了謝昭昭一眼,卻並未戳穿她的心思,他隨意扯出個凳子坐下,察覺對面有一道直勾勾的視線盯著自己看。
他懶洋洋掀起眼皮,正對上謝彰彰的目光。
趙瞿問:「你為什麼老看我?」
謝彰彰:「你比夢裡看起來更好看,與我阿姐甚是相配。」
趙瞿挑眉:「什麼夢?」
謝昭昭夾了一筷子豬肉塞到了謝彰彰嘴裡:「別胡說八道,什麼夢不夢,配不配的。」
謝彰彰從她被賜婚給趙晛後便頻頻夢魘,還未出嫁時便總掉眼淚,求著她不要嫁去東宮。一直到上次劉珺雁去東宮探望她時,謝彰彰還在做噩夢,時常混混沌沌說些胡話。
她甚至有時候懷疑謝彰彰是夢見了原書里的什麼劇情,可當她試探著追問小妹時,小妹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謝彰彰將嘴裡的肉嚼碎咽下,忍不住問趙瞿:「你真是公公嗎?」
趙瞿乜向謝昭昭,哼哼著笑了一聲:「是啊。」
「我聽說公公都要淨身,你也淨身了嗎?淨身了就不能生孩子了,但我阿姐喜歡女兒,以後是要生女兒的。」
謝昭昭心跳驟停了一瞬,連忙捂住了謝彰彰的嘴:「你胡言亂語什麼?都是從哪裡學來了這些烏七八糟的話?」
她警告地盯著謝彰彰:「再亂說話,我下次不回來看你了。」
謝彰彰立刻閉上了嘴。
趙瞿卻是莫名其妙笑了起來。
不似宮中那般從喉管里擠出來的滲人笑意,也不是涼颼颼、陰惻惻的笑容,他眉眼微微彎起,輕而快地笑了一聲。
今夜的趙瞿似乎很有耐心,哪怕是屢次被冒犯也未曾發怒,他支著下巴,眸光落在謝昭昭臉上。
她臉紅得厲害,像是燒紅的晚霞。
趙瞿往日裡看不透謝昭昭的一切,如今卻好似慢慢了解起她,他見她哭過,見她笑過,又見她臉紅過。
他不由想,趙晛也見過她如此嗎?
謝昭昭被趙瞿盯得渾身不自在。
她心裡緊提著一口氣,見爹娘還未回來,便尋了藉口起身往廚房去,如此總算躲開了他的視線。
但廚房裡並沒有謝父和劉珺雁的身影,謝昭昭正疑惑兩人去了哪裡,卻聽見院子外隱約有爭執的聲音。
她快步走了出去,便見謝父正梗著脖子跟人爭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