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誇了太子,便沒有漏掉太子妃的道理,另一位使者緊接著補充道:「早就聽聞太子妃有傾國傾城之貌,今日一見果真是名不虛傳,與太子殿下恰似珠聯璧合,宛如天造地設的一對。」
烤架上又是傳來滋啦一聲響。
肉片上的油脂滴在篝火中,發出噼里啪啦的爆裂聲,瞬間躥起一簇高高的火焰,嚇得呂昭儀身子往後一退,險些跌倒在席間。
謝昭昭不由抬眸望了過去。
那跳躍的火光映在趙瞿臉上,勾勒出他無喜無怒的眉眼,低垂的睫羽投下小片斑駁的暗影,讓人分辨不出他此刻的情緒。
看起來他還在生她的氣。
不,應該說,他是在擔心她戀愛腦發作被趙晛放血。
趙瞿對她的好,全是來源於痛覺轉移。
其實仔細想一想也可以理解他,別說趙瞿是一國天子,就算是個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也不會有人願意代替別人承受痛苦吧?
他不能殺了她以絕後患,更不能叫別人發現此事拿捏住他的把柄,還要在她一無所知的情況下防著她受傷,單是想想便覺得苦不堪言。
謝昭昭輕握手中的蘭草,隨同趙晛落了座。
內侍很快將案幾擺滿膳食,如今十一月份正是吃蟹的好時節,碟中擺放著清蒸的大閘蟹和吃蟹的工具。
謝昭昭覺得吃蟹麻煩,再加上方才跟著橙梓已經吃了不少烤雉肉,便只意思著夾了兩口涼拌菜。
趙晛似是看出了她不願動手,伸手將衣袖卷上去幾分,拿起剪刀剪下螃蟹的鉗腳。待掀開蟹蓋後,他從容不迫地舀出蟹蓋中的蟹膏,再掰開螃蟹殼,拆下蟹肉。
他如此重複著手中的動作,直將碟中的清蒸蟹全都處理乾淨,便把單獨盛出來的蟹膏和蟹肉推到了謝昭昭面前。
「嘗嘗看,這和你平時吃到的清蒸蟹味道不一樣。」趙晛一邊淨手,一邊輕聲對她道,「但不要貪多,此物寒涼,配著姜醋汁吃可以中和寒性。」
謝昭昭看著碟中的蟹肉一愣。
今日的趙晛很奇怪,又是懟橙淮,又是送蘭草,又是剝螃蟹,不像是良心發現,倒像是被某種邪物附了體。
她不禁擔心這螃蟹里是不是下了毒,正猶豫要不要給趙晛一個面子,裝模作樣吃上兩口,便聽見坐在對面的鄭國使臣發出感嘆:「太子殿下與太子妃真是伉儷情深,讓人羨慕。」
另一人贊同道:「所言極是,殿下與太子妃這般恩愛深情,實乃世間難得,令人心生嚮往。」
話音未落,兩位鄭國使臣的桌上就送來了一盤趙瞿親手炙烤的牛肉片。
趙瞿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們:「二位遠道而來,沒有什麼可招待的,不如嘗嘗朕的手藝。」
鄭國使臣笑吟吟應下,一低頭卻對上那烤得焦糊已經分辨不出是什麼東西的黑片片。
「……?」
這是烤牛肉片?這明明是切成片的黑炭塊吧?
越國天子是什麼意思?難不成是他們的示好太不明顯,還是哪裡做的不好引得他誤會了?
鄭國使臣面面相覷,忙不迭道:「多些越王好意,吾等稟鄭國天子之命,前來與貴國商議援兵之事,不敢耽擱正事……」
話未說完,便被趙瞿打斷:「你們為什麼不吃?是不喜歡嗎?」
他話語中滿是不容置喙的寒意,鄭國使者本是求和而來,略一沉吟,只能硬著頭皮夾起了焦黑的不明物體:「越王說笑,這是您親手煎烤的牛肉,吾等怎麼會不喜歡。」
濃郁的焦糊味在齒間漫開,那味道尖銳而苦澀,咀嚼過程中掉下來的黑碎渣嗆得兩位使臣咳個不停,好不容易將刮喉嚨的碳片咽了下去,又聽見趙瞿淡淡問:「好吃嗎?」
謝昭昭已是第三次聽見趙瞿問出這句話了。
語氣熟悉到讓她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果然在鄭國使臣答了一句「好吃」後,趙瞿皮笑肉不笑地接了一句:「那你們全吃了。」
「……」
一陣長久的沉默後,鄭國使臣互相對視了一眼。
若是吃完了這些焦黑的東西,他們往後恐怕要永久性失聲。
對于越國天子的昏聵暴虐,兩人早有耳聞,但聽說歸聽說,如今見趙瞿這般咄咄逼人,不由生出悲憤決絕之情。
他們此行前來代表的是鄭國君主,他們主動示好,趙瞿不但視而不見,竟還用這樣的法子羞辱他們,擺明了是不將鄭國君主放在眼裡,既然如此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兩人正要起身憤言,謝昭昭卻先一步站起來,她走到趙瞿面前跪下:「兒臣不敢叨擾陛下與兩位使臣商議國事,可否請呂昭儀隨同兒臣四處走走?」
她這話說得突兀,趙瞿盯著她看了一會,似是想辨別她要做什麼,但謝昭昭並未等他開口應允,已是起身走向了他身側的呂昭儀。
離得近了,趙瞿嗅見她身上的龍腦香,這才注意到她身後披著趙晛的絨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