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拂英被送上流放太荒的飛舟的那日,他去看過她。
當時她修為全無,遍體鱗傷,卻露出如同困獸一般滿是戾氣與仇恨的眼神。
那眼神足夠將一個人扭曲,他看了一眼,就再也忘不掉。
他承認,他害怕了,退縮了。他也知道,她的目標從來都不是那麼一兩個人。
她恨所有人。
恨主謀,恨幫凶,也恨那些沉默的劊子手,恨那些冷眼旁觀,對她指指點點的人。
那種恨意難以用語言描述。也許憎恨就像是瘟疫,不斷堆積、不斷蔓延,終有一天會將玄雲吞噬。
可玄雲有罪有應得的人,也有無辜的人。有些人什麼都沒做。
他知道,若自己說出這句話,白拂英和他那點情分也就岌岌可危了。但他不得不說,也不能不說。
「放過玄雲吧。玄雲太大了,有很多人都是無辜的,他們並沒有參與當初的事,放逐你的決定也不是他們下的,和他們無關。」
白拂英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漸漸變冷了。
她側過身,不再去看這位自己曾經十分敬重的長輩。
她拒絕道:「不可能。」
這三個字似乎壓垮了孟長老心中最後一道防線,讓他的脊背徹底垮了下來。
「如果你只想說這些,那我和你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白拂英把手放在劍柄上,繡了金線的衣擺拂過地上剛冒出尖角的竹筍。
「當初加害我的是整個玄雲,現在我要報復的,也是整個玄雲。不要勸我了。」
白拂英拍了拍手,鄧柳兒從另一邊的竹林里走了出來。
剛一來到附近,她就注意到了竹屋邊上的令人窒息的氛圍。
鄧柳兒瞄了一眼面色頹敗的孟長老,又看了眼神情冷淡的白拂英,就知道這兩人定是發生什麼不快了。
玄雲的人,真是會給自己找不痛快。
她不由得腹誹道。
中洲的人呢,最大的缺點就是愛心存幻想。明明自己心裡清楚,好事發生的概率小得不行,卻偏偏喜歡自我麻痹。
太荒的人就不一樣了。太荒修士做事,從來都是做最壞的打算的。
鄧柳兒心裡想著,臉上卻沒露出什麼異樣。她低眉順眼地跟在白拂英身後,不發一言,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樣。
白拂英看著孟長老,似乎要再說些什麼。孟長老似有所感,掙扎著,不想讓她說出那句話。
「白拂英,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
白拂英搖了搖頭,打斷了他的話。
「我會徹底毀掉玄雲,讓它被中洲除名,永遠消失在修真界的歷史上。」
她的語氣輕描淡寫,然而聽到她話的兩人均是心神震動,一時間竟啞口無言,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