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女子和她對視,一字一句:「司察司已經不是當年的司察司了。」
「狡兔死良狗烹。」夫子看著長安城的方向,「關相沒有說什麼?」
布衣女子搖頭:「沒有。」
「她倒是看得開。」夫子話至一半又像想到了什麼一般,「也不奇怪,這麼多年,她也是成功了。」
***
慶安四十三年,臘月十九,大雪。
太明宮各殿檐角掛著的鈴紋絲不動,蓬萊殿殿內的熏籠燒得通紅,龍塌四周卻是滲骨的寒意。
慶安帝視線掠過大殿,殿頂那些盤龍在燭火里扭曲成奇怪的形狀。
如同他逐漸渙散的意識。
他含糊地喚了句:「馬東。」
一名太監跌跌撞撞爬到踏前:「陛下,奴婢在呢!」
慶安帝望著這個陪他一同長大的太監,嘆了口氣,終究還是心軟了:「重新擬旨吧,你就繼續替朕守著朕的寢陵,至於趙懷書……」
馬東涕泗橫流:「陛下,讓奴婢陪著您吧!」
慶安帝還是怒視了他一眼:「快去擬旨。」
馬東擦著眼淚,「誒」了一聲,顧不上被踩住的衣擺,跌跌撞撞地奔去擬旨。
慶安帝看完之後,聲音越發輕:「這後世之事朕也不管了……但你記住,等朕…七日之後才可行動!」
他狠狠地盯著這位頭髮已經花白的太監。
馬東擦著眼淚連連點頭,聽著這位他伺候了大半輩子帝王最後的叮囑。都說他心狠手辣,但馬東知道其實這個皇帝打小就心軟的很。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把太子和關相喊進來吧。」
太子膝行著撞開織金帷幔,明黃常服上擦過殿內的青磚。
年輕的儲君將臉貼在父親垂落的指尖,溫熱的淚水洇濕雲紋的袖口。
慶安帝手指動了動,他看著年輕的太子,為帝四十餘載,他愛民如子。但身為父親,父愛卻好像並沒有給這個幼子多少,他的目光又投向跪在後面一名穿著深色朝服的中年女子身上。
關寧抬頭直視這位瞳孔渙散的帝王,片刻後,她行了個大禮,這是一個交接,也是一個承諾。
這位帝王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子時的更漏終於滴盡最後一粒金砂。
馬東的哭嚎撕破死寂,九重宮闕同時響起喪鐘。
***
關寧站在門外,指尖攥緊袖口,寒風灌入衣襟,她卻渾然不覺。
慶安帝駕崩的消息傳來時,她便知道,他們二人中,終究只能活一個。
她用了所有能用的法子,卻始終未能改變這個結局。她深知,先帝不會放心他們二人共存於世,她和趙懷書都是改革的推手,但必定有一個得成為舊制度的犧牲品。
宮室內冷得像一座冰窖,沒有炭火,沒有燈燭,唯有窗欞半掩,風雪無聲吹入,帶來一絲涼意。
趙懷書靜靜坐在榻上,見她進來放下書,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許久,他輕輕笑了:「你來了。」
他依舊溫潤如玉,眉目間沉靜如水,仿佛眼前並不是生死訣別,而是尋常一次會晤。
關寧踏進屋內,定定地看著他,他的身子已大不如前,寒氣侵骨,消瘦得厲害,她緩步走近,嗓音低啞:「……你瘦了。」
趙懷書伸手,拂去她肩上的雪:「你也是。」
她盯著他,眼底情緒翻湧,許久,才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得近乎冷漠,仿佛只是說著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可以帶你走。」
趙懷書微微一嘆,聲音依舊溫和:「你帶得走我,可帶不走這世道,也帶不走你的理想。」
關寧沉默。
她如何不知?若她執意帶他走,便是違背這場改革的初衷,是讓所有曾為此付出性命的人白白死去。
她不能,也不該。
趙懷書看著她,目光深邃:「先帝已故,太子初登大寶,前路仍有荊棘。你要活下去,去親眼見證這一切。」
屋外寒風呼嘯。
「你答應我,」趙懷書看著她,語氣極輕,「好好走下去。」
他微微笑了,聲音輕得像風雪拂過檐角:「總要有人活著走下去,不是嗎?」
他們並肩走了二十餘年,早已不僅是同道中人,更是彼此靈魂深處唯一的依靠。
「……好。」她嗓音嘶啞,像是被風雪打磨過的刀刃,割得人心疼。
趙懷書目光溫柔:「這才是我認識的關太真。」
良久,她深吸一口氣,強行按捺住胸腔翻湧的情緒,緩緩開口:「我後悔了。」
趙懷書一怔:「後悔什麼?」
關寧看著他,聲音很輕,卻仿佛穿透了歲月:「後悔慶安二十一年冬天,沒有送你一支紅梅。」
趙懷書一愣,隨即笑了,目光溫柔如雪夜中的燈火:「沒關係,今年送也行。」
她看著他,心底忽然生出一抹悲涼的預感。
——他們都知道,今年冬天的紅梅尚未開。
第2章 前路(1)
「出不得!出不得!」官差的聲音嘶啞,喊聲中帶著絕望。
守軍們不知這城還能守多久,也不知自己又能苟延殘喘幾時。
大康寧州,自秦漢開疆以來便是通商重鎮,因地勢險要、物產豐盈而繁榮千年。可眼下,這座城池的輝煌正被戰火撕裂。=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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