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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秋雙沒有急著回答,而是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碗,緩緩地抿了一口。兩人相對而坐,誰都沒有說話,只有街道上偶爾傳來的吆喝聲,以及茶攤內茶水倒入杯中的輕響。

「這一路,怕是不會太平。」她緩緩道,指尖摩挲著碗沿,像是在思索什麼。

「是不會太平。」關寧微微一笑,「若無人趟渾水,那這條路,永遠也不會清。所以總要有人踏出這一步。」

嚴秋雙看著她,目光深深,似是在思索,許久之後,她忽然輕笑了一聲。

「你是個聰明人。」她緩緩道,「可聰明人未必願意理睬這些事。」

「我不只是聰明。」關寧淡淡道,「我還願意做。」

嚴秋雙看著關寧,忽然輕嘆了一聲:「大人,你知道嗎,大康的女人是不該掌船的。」

關寧輕輕挑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誰定的規矩?大康律法中可沒有這條。」

嚴秋雙微怔,隨即苦笑,這不是誰定的規矩,而是根深蒂固的認知。江上風浪大,船是男人的活計,女人若是掌船,被人知道了,輕則嘲笑,重則被認為是「壞了規矩」。

嚴秋雙眼中浮現出一抹複雜的情緒,片刻後,她低聲道:「我夫君身體不好,家裡還要生計,若我不做,這日子就過不下去。」她抬眼看著關寧,嘴角帶著一抹自嘲的笑意,「您說,女人難道就不能撐起一條船?」

關寧緩緩搖頭:「船能載人,何論性別?」

嚴秋雙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笑了一聲:「大人倒是說得輕巧,可世道卻未必容得下。」

關寧也輕笑:「那就改。世上一切本是有能力者居之!」

嚴秋雙愣住。

關寧的語氣平靜得仿佛在陳述一件最尋常不過的事情,可其中蘊含的力量卻讓她怔忡。

「改?」她喃喃重複了一遍。

關寧點頭:「規矩從來不是天生的,既然有不公,就該有人去打破。女人不被允許掌船,可你還是做了!」

「是啊,還是做了。」嚴秋雙低頭,握緊了茶碗,聲音有些輕,她抬起頭,眼中浮現出一絲前所未有的堅定,「若是能改,我願意隨你去。」

兩人相視而笑,無需多言,便已明白彼此的心意。

*

從茶攤離開後,關寧直接去了魏府。

魏翰正在書房中整理文書,見她登門,有些訝異:「關大人?」

關寧微微頷首,開門見山地道:「魏大人,昨夜你說你會再翻找一遍當時的賑災記錄,可有新發現?」

魏翰聞言,眉頭微微皺起,似乎有些遲疑,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確實把所有相關的文書都翻了一遍,但沒有找到什麼異常。」

「所有?」關寧輕聲重複了一遍,隨即走上前,目光掃過案上堆疊的卷宗。

魏翰沒有說話,只是將一疊整理好的記錄推到她面前。關寧隨手翻閱了幾頁,視線很快落在一份登記文書上——上面詳細記載著每艘船的貨物清單和船隻吃水情況。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上面的字跡,停在了某一行數據上,指尖微微一頓。

「一尺五……」

她在心中默念著,神色不動聲色。

她隨意地將這份文書合上,又翻看了幾頁其他記錄,似乎並未察覺其中的異常。片刻後,她抬眼看向魏翰,語氣平淡地道:「這些記錄,我要帶走。」

魏翰微微一愣,但還是點頭:「理當如此。」

關寧放好這些文書,問道:「魏大人,當時登記這些的,可是你的人?」

「是衙門裡的小吏。」魏翰道,「所有的貨物都會經過核驗,正常來說,不會出錯。」

關寧看著他,忽然問道:「魏大人,這兩日你可曾想明白,你究竟站在哪一邊?」

魏翰眉心微蹙,似乎對這話有些不解:「關大人何意?」

關寧淡淡一笑,語氣意味深長:「站錯了隊,可是要掉腦袋的。」

魏翰的臉色微微一變。

關寧沒有再說什麼,而是伸手將文書收好,起身道:「明日清晨,我們便啟程回宣州。」

魏翰一愣,似乎未料到她會讓自己同行,他遲疑了一下:「我……也要去?」

「你曾經在宣州賑災,如今更知曉此事的來龍去脈,若無你的證言與這些記錄,這件事便難以徹查。」關寧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一些,「魏大人,可願隨我走一遭?」

魏翰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終緩緩點頭:「關大人既然要查,我便隨你一同去。」

魏翰看著她的背影,許久都未曾言語。

*

晨光熹微,天色尚未大亮,明州城門前的官道上已有零星行人經過,偶有馬車轆轆駛過,捲起細微的塵土。

魏翰立於官道一側,身披一件素色長袍,目光時不時望向官道盡頭,神色間隱有幾分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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