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浪對占卜一途也曾心生好奇過,師父便為他測過一卦,那卦是何結果,他倒記不大清,只記得師父卜過之後,將寫了他名字與生辰八字的紙張捲起,塞入那小小龜甲之中,一道藏進屜中,留作紀念。
往日不想,倒是從沒有什麼感覺,今日心思一萌,往日師父種種教養之恩便似潮湧,於腦海中紛至沓來,叫他一時間喘不過氣。
他自那櫥中摸索,細細撫過師父生前用物,觸到一把角梳,便取了出來捧在手心之中。
角梳精緻溫潤,雖已經有些裂痕,但倒還不嚴重,梳齒細密,千雪浪瞧了又瞧,忽挽住頭髮,將那梳子慢慢往下梳理。
鏡中人,夢中身。
千雪浪對鏡自照,輕輕自問:「原來竟是這樣的傷心麼?我那時……那時怎麼不知道。」
語聲不覺哽咽。
他實在難過,難免又再發如絞心痛,便忙將那角梳擱下,撐著桌子緩和心緒,不去想過往種種,方才重歸鎮定。
這時門忽然遭人推開,千雪浪轉過頭去,冷凜凜的一眼,偏生眼角飛紅,襯出半點風情,看得任逸絕心中一跳。
任逸絕這人有一點最是本事,就是他這性子向來輕快,見著千雪浪醒來,便也不再憂慮,含笑道:「看來玉人已大好了。」
「是,勞你照顧了。」千雪浪淡淡道,「你手中端著什麼?」
任逸絕有意玩笑:「倒沒什麼,一碗煮開的山泉水,我瞧你暈厥吐血,總要補補身體,只是這兒沒地去挖野山參,只好叫你遷就一二,喝口熱水作罷。」
其實是水中化了一枚靈丹,丹藥乾澀,他擔憂千雪浪難以入口。
千雪浪信以為真,只當真是白水,參湯與白水,二者實在天差地別,他也並不在乎,只將湯碗接過手來:「你有心了。」
他自修為有成後,便不飲不食,偶爾口中清淡,便飲幾口雪水,也就作罷,如今熱湯入肚,只覺渾身暖洋洋了幾分,頗感舒適,不知是靈丹作用,只當自己久未飲食,忘卻滋味。
千雪浪想了想,又道:「水很清甜。」
任逸絕啞然失笑,坐在一旁圓凳上,見他一口一口飲水,細細將臉打量過,見他眼角緋紅,卻無淚痕,心知肚明方才千雪浪必定又起痛意,甚至到了幾欲落淚的地步。可不過片刻,又自悲轉淡,似是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了。
這無情之人,實在叫人捉摸不透。
任逸絕待他飲完水,這才問道:「不知玉人有何所得?」
先前千雪浪有意對任逸絕說起師父的遺言,正是因為他實在想不通師父死前何以那般歡愉,遺言卻是那般悵然,倘若一切成空,那豈不是前塵作廢。
如此落寞之語,卻滿面歡笑地說出,實在反常至極。
他本想看看任逸絕是否能體會出一二來,可見任逸絕也並無反應,千雪浪便說回正題,不再多言。
哪知道兜兜轉轉,仍是任逸絕一語驚醒夢中人,叫千雪浪得以了悟此言,既緣由他生,告訴他倒也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