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玄蟬對著千雪浪毫無脾氣,不代表他對整座城主府也是如此。
更何況,整個崔家所擁有的可不止一座東潯城,人一多,規矩難免就嚴苛繁雜起來。
既要重建靜山雲居,那麼運輸木料的車馬少不得,匠人工役更要許多人,動靜不小,來往之間要鬧出好大動靜,因此他們進府的路往往另有安排,避免衝撞貴客。
尋常情況下,千雪浪本該與這群匠人毫無接觸,可他性子乖僻,來去隨心,不巧就撞見了。
千雪浪衣著華美,頭戴帷帽,與此地格格不入,剛搬運完石料的工役們正在午休間吃飯喝水,見他走過,一時間都站起身來,面面相覷,誰也不知發生什麼,皆戰戰兢兢地低下頭,不敢說話。
他們雖不知千雪浪是什麼人,但千雪浪卻知他們是什麼人。
這一整座東潯城,就是這些人用自己的雙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就地建造起來的,作為交換,崔玄蟬給予他們庇護與銀錢。
繁華之處就是有這樣的便利。
當日山中房屋被雪壓塌後,千雪浪修補了幾日不得其法,嫌其麻煩,也就作罷了。
千雪浪掃過幾眼靜山雲居,沒再多想什麼,就轉過彎從路口出去了,至於身後的工役們如何暗鬆一口氣,如何好奇地交頭接耳,也與他沒什麼關係。
他不辨方向,又隨心所欲地走過幾處園子,亂花漸迷人眼,忽聽見假山石後有人說話,聲音不高,還有些許距離。
換做旁人來此,最多只是模模糊糊聽見一些聲音,可千雪浪這般修為來講卻清晰如在耳邊,他無意偷聽,因此快步走過,可三人的聲音還是清清楚楚入了耳朵。
「孟孟大娘,我送你們出去吧。」
「不必,不必了,慎思你是個好孩子,我們兩把老骨頭腿腳還有力氣,用不著操煩,你忙你的去吧。」婦人抹著淚道,「還好這番少城主平安無事。」
「好了,別說了。」男人粗著嗓子道,「咱們走吧,家裡還有活要忙呢。」
千雪浪若有所思,旋身而起,落在高處往下觀瞧,見是崔慎思與一對面容陌生的夫妻。
那對夫妻收拾不少東西,各提著包裹,那粗嗓子的中年男子背上有一把劍,將他的脊背微微壓彎了,眉心緊皺,皺出一道深深的溝壑來。
那婦人懷中抱著個包裹,摟住丈夫的胳膊,含淚帶笑地與崔慎思又叮囑了些注意身體的話,才不住抹著淚跟丈夫慢慢走出去了。
這兩人都沒什麼修為,顯然只是尋常凡人,看衣著打扮也不是城主府的人。
千雪浪看那兩名夫妻漸漸遠去,消失在路的盡頭,才轉過頭來看著崔慎思,他今日的神色似乎格外悲傷,腳步也極為沉重。
於是千雪浪想了想,輕飄飄地落到崔慎思的面前。
崔慎思正低頭走路,見著一雙鞋出現在眼前,立刻停住,抬頭見輕飄飄的帽紗隨風搖曳,立刻收起神色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