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蒼冥一身藍衣已被血染透大半,她似也無力支撐,滑落在地,靠在一柄劍上閉目養神,胸膛不住起伏,臉色蒼白無比。
還有許許多多,傷心之人,木然之人,悲哀之人。
最後,千雪浪走到了這片大地的盡頭,如血殘陽之下,他看見了未聞鋒。
未聞鋒跪在地上,懷中似乎抱著什麼人。
千雪浪很快就看到了這具屍體的面容,是和天鈞。
在千雪浪的記憶里,師父向來注重儀容風雅,幾乎從未有狼狽不堪的時候,而此刻,師父的發冠斷裂,長發蓬亂而垂,衣裳已被鮮血浸透,臉上竟仍帶著溫柔笑意,順從地倒在未聞鋒的懷中。
未聞鋒眼神空洞,臉色平靜到近乎冷漠。
千雪浪站在他們二人身旁,略有些不知所措,未聞鋒卻忽然抱著和天鈞站起身來。
「未聞鋒。」千雪浪喚道。
「太陽還沒落下。」未聞鋒恍若不覺,「我不信,我不信,只要太陽還沒有落下……」
他忽抱著和天鈞狂奔起來,在這片屍山血海之中,追逐著將墜的殘陽而去。
天色越發暗了,殘陽終於開始墜落,暮色追著未聞鋒的腳步,最終吞噬了他與和天鈞二人的身影,未聞鋒終於停了下來,如一具行屍走肉般,停在無垠曠野之中。
暮色之中,任蒼冥緩緩走來,她的手輕輕搭在未聞鋒的肩上,聲中隱有不忍:「大鑄師,放下吧。你看……仙君的命星已經隕落了。」
她指向天際,滿天星斗,忽有一顆流星跌墜。
千雪浪曾經聽師父提過星宿之說,三垣四象,可觀吉凶,推定未來。天上的星子便是每一個人,世間大能為者,大功德者,與天地相通,其星芒就越盛大明亮。
他這才明白過來,未聞鋒追逐殘陽,並非失心瘋狂之舉,只是不想見到師父的命星隕落。
墜落的太陽,一併帶走了未聞鋒的光芒。
「為什麼?」未聞鋒側了側頭,對著任蒼冥木然道,「劍尊,我拯救了蒼生,可為什麼,為什麼沒有人來救我心愛的人。」
他的聲音空空蕩蕩的,仿佛自很遠的地方被風吹來,越到後面,越是小聲,仿佛哽咽在喉中,無法發出聲音。
聽聞此言,任蒼冥面上略顯詫異,隨即化為憐意,柔聲道:「將仙君給我吧……大鑄師,你累了。」
她輕揚拂塵,掛於肩上,單臂來摟和天鈞,動作和緩柔慢,並不曾與未聞鋒爭奪,就這樣細心拉鋸著,終於將未聞鋒自這具屍體中解困出來。
任蒼冥以拂塵攜住未聞鋒右手,這才將和天鈞屍身抱起,低聲道:「咱們走吧。」
未聞鋒如幽魂般跟隨在任蒼冥的身後,齊齊遠去。
「我方才與未聞鋒靈識相撞,入侵記憶之中,分明已被發現。」千雪浪輕輕嘆息,「如今落入此境,他卻渾然不察。師父,是你嗎?」
和天鈞的身影忽然從千雪浪身旁浮現,帶著一絲微笑,沉靜地一同凝視前方二人的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