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現在只感覺渾身都不對勁。
這妖嬈之花不對勁,這金碧之舍不對勁,這綿軟之毯不對勁,自四面八方蔓延而來的淡淡甜香更不對勁。
這空氣之中的甜膩氣味,過了口鼻,進入體內,似蒸融了千雪浪的骨頭,叫他的肌膚隱隱滲出熱汗來。
分明沒有飲酒,可千雪浪已感微醺醉意,他用手指抵住額頭,勉強還能保持清醒。
「任逸絕,我到外頭去,你說完話來找我。」
他往日聲音如冰碎玉敲,煞是淡漠,此時不知為何染上幾分柔媚之意,倒似情人榻間私語,綿軟無力之時略見聲嘶的沙啞。
這聲音本也沒什麼,歡情先生與任逸絕二人非是沒見過世面的毛頭小子,更不要提歡情先生於此道可謂翹楚,可配上千雪浪冷淡至極的模樣,皆不由得直起身來。
千雪浪這話當然不是問詢,而是命令,除了嗓音變化,他看上去與之前並無任何不同。
二人目送著他離開車廂,均陷入沉默之中,好半晌,歡情先生才幽幽道:「藏淵好友這回倒是給自己找了個了不得的麻煩。」
任逸絕還有些沒回過神來,聞言落座在歡情先生對面,側身望向門外,明知千雪浪修為高深,少有敵手,可眼中一失去對方的身影,仍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陣煎熬之感,回應難免帶上些許漫不經心。
「何意?」
歡情先生取出瓶中一枝芍藥,吟道:「雪色醉濃露,妖嬌淨少情。我若沒有看錯,嫂夫人只怕是無情道中人吧。」
如此艷言——
任逸絕猛然回頭,微微眯了眯眼,聲音仍顯玩味,卻隱帶戾氣:「……不錯,不過為了好友的性命,我奉勸你還是說話謹慎些,玉人的脾氣可不太好。」
「以好友現在的模樣……」歡情先生伸手撫過芍藥綠枝,打量他兩眼,又搖頭一笑,「呵,不知到底是嫂夫人的脾氣不好,還是好友的脾氣更不好些。」
任逸絕的手指在桌上輕輕點了兩下,淡淡道:「你我相交這麼多年,我的脾氣難道你不知嗎?」
歡情先生仍不緊不慢地修剪著芍藥,輕飄飄道:「正是因為相識多年,我才明白藏淵好友的性情是何等陰晴不定啊。」
任逸絕默然無語,過了片刻才道:「不要叫他嫂夫人,他……」
如何解釋,卻忽感遲疑。
「哦?我瞧得出來他還不是,不過好友之意,是不敢?不想?不願?還是不能呢?」
任逸絕眉頭一軒,淡然道:「我無意擾玉人清修。」
歡情先生的手一頓,終於驚詫地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打量任逸絕半晌,好一會兒才突然笑起來,搖搖頭道:「好一個風雅的藏淵先生,既不願干擾清修,那你怎麼將他帶到我這兒來了?我還以為你本就是要擾他的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