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著水中的自己,見流水潺潺流動,沖刷不散,似有所感,神色這才緩慢平靜下來,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
不過是任逸絕做了件沒頭沒腦的傻事,又有什麼可歡喜的。
千雪浪搖搖頭,他飲了兩口冷溪水,用水潑了潑臉,這才望著天邊的月亮重新啟程,這次再沒什麼外事外物來騷擾,便一心遨遊雲中直至師父的居所處。
居所仍是當時那般模樣,千雪浪卻已非當時之人。
紅芳已凋,綠翠漸黃,秋意伴隨未曾消散的熱氣一同到來,只有白瀑仍舊高懸山巔,滾滾而下,似無更改。
幽谷的兩側山璧上棲息的已不再是藤蘿,而是一群新生的小鳥,四處繁花綠草倒是依舊。
千雪浪本走得極快,可到後來想到要是這處舊居也查探不到線索,只怕線索只能落在任蒼冥的頭上,到那時候,想來要再與任逸絕一道去拜訪他母親了。
只是,不知道他娘親會怎樣想。
可想什麼,其實千雪浪自己心裡也不清楚,他只覺得莫名其妙地生出一段愧疚來。
那日之後,任逸絕從沒提過無情道的事,似也不曾在意,可千雪浪下山來本就是為了歷練心境,他們二人明明白白知道,倒也罷了。
任蒼冥卻會怎樣想呢?她自然是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受苦,只怕是不會高興的。
任逸絕難得與他母親相聚,千雪浪不想他們母子鬧得僵持尷尬,因此才有意分別。他於這些人情世故上向來少念少想,如今反倒多思多慮起來,因此即便沒有天魔的線索,千雪浪也很想回來清靜一段時日。
那麼,師父又會怎樣想呢?
在千雪浪的記憶里,師父待自己雖是十分溫柔體貼,但是偶爾言行之中隱隱流露出一絲淡漠之意。
非是令人恐懼的冷漠刻薄,而是漠然。
正如這世間的花花草草,它瞧著你走過去,瞧著你走出來,叫你踩了不作聲,叫你罵了也不難過,縱然你誇它愛它,到了時期,它仍然凋謝。
對於深愛他的人,自是一種殘忍了。
千雪浪用手撫過這些生長的花葉,仿佛又回到與師父相伴的時日,他本不怎麼想念和天鈞,如今七情一起,不自覺地常常想起幼年時分的快樂時光。
他們二人皆是冷冰冰的性子,自然沒有尋常親情那般意趣,可也不算無聊。
在千雪浪十歲生辰時,和天鈞帶他去吃長壽麵,正逢城中的大戶人家鬧鬼,於是和天鈞就帶著他去看看情況。那戶人家的小少爺很受寵愛,待人傲慢,不知是喜歡千雪浪的美貌,還是少年人有意欺侮,非要與千雪浪說話不可,見他不答,頓生輕視之心,便叫他小啞巴。
後來鬼現出形來,將眾人嚇壞了,和天鈞就攬著他,遞過一塊糕餅來,當著驚慌失措的眾人慢悠悠地說:「還好你是個小啞巴,看來這鬼一時半會是找不上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