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浪對世事頗為洞徹,可如何解決深受影響的他人,卻實非他的長處,裁斷善惡,辯明是非,這些事似他出生起就分明無比,幾乎用不著多想什麼。然而如何安慰他人,如何溫柔相待,卻實是千雪浪至今不曾學過的課程。
任逸絕有一顆看似殘忍的悲憫之心,在東潯城外時已展露無疑,他常常的想為別人做些什麼,在明哲保身的情況下想待這世上的人更好一些。
這些事,千雪浪一直明白。
人死便死了,苦便苦了,來來往往,已經發生的事何必又再沉溺其中。千雪浪一直都是這樣想的,一直也都是這樣做的,因此他從不妒忌他人喜樂,也不在意他人苦痛,只以正邪是非為前路,毫無遲疑地走過。
然而,然而任逸絕像一條流沙,千雪浪只是經過他,就感覺深陷其中,這流沙的歡樂苦楚,化作細密的砂礫,緩緩擠壓在千雪浪的胸口處,叫他感覺到一陣憋悶。
兩人無聲地走了一會兒,只見這地宮之中亂石崩疊,上不見頂,下沉黑霧,蒼茫茫猶如,靜悄悄絕無人聲。
地下道路本就簡單,兩人不多時就走了個來回,千雪浪雖有心想要安慰任逸絕,但該如何說明,卻是全無頭緒,他自可說事已發生不必傷悲,然而這又有什麼用處呢?
人心是最細微之物,有時堅硬更勝頑石,有時溫存軟若菟絲,這七情六慾又豈是道理可止的,要真能如此,這茫茫天地之間,又何來愛,何來恨呢?
兩人正行走間,千雪浪忽覺足下似踩到了什麼,只聽得「咔嚓」一聲,整座地宮竟傳來機括咬合之聲,大概是時間久長,已有磨損,那聲音粗礪至極,兩人也感腳下傳來異常的震動。
任逸絕驚道:「怎麼?」
千雪浪淡淡道:「應是我踩到了什麼機關。」
兩人借著靈光往四下觀察,發現竟有一處石牆忽然升起,這石頭與石頭之間的縫隙本就難以分辨,更何況是藏匿在這幽暗之中,千雪浪這番踩到機關,真不知該說是大大的運氣,還是大大的不幸。
因著震動,許多早已經開裂的牆體頓時化作碎塊崩塌,任逸絕反應極快,抓住千雪浪的手就自震動之中躲避著亂石,往那上升的石門處跑去。
機括時間已經久,石門升到一半便卡住不動,高高懸起猶如刀斧,不知是不是兩人錯覺,那石門似遙遙欲墜。
「不好!這地宮太久了,又是人工所致,就算佐以陣法咒術,想來也隨時日枯朽,玉人快走!」
任逸絕於這方面反應極是靈敏,忙帶著千雪浪沖入其中,兩人才入門中,落定腳步,只聽著那石門兩側開裂,當中機關不知是否崩斷,難以負荷石門重量,霎時坍塌落下,卡在開裂牆體之中,堵住了兩人出去的道路。
這室內十分沉悶,千雪浪回身一瞧,淡淡道:「看來要想出門,只能將這石門打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