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無塵靠在一根曲起的枝條上,一手撐著臉,一手拍著腿,道路不長,可那兩人一來一回加上要搬運鏡子免不了得拖久些,於是她笑笑,問:「雪大哥,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時間。」千雪浪道。
水無塵沒有明白:「時間?」
「對,時間。」千雪浪沉默了片刻,他掃過水無塵一眼,思索著到底要不要開口,最後還是張開口,說起往日的一件小事,「在我百歲之時,未聞鋒將紅鷺送給了我。我才發現,我竟已過了百歲,正如你方才所言,許多人已然腐朽,而我卻年輕如昨。」
水無塵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瞭然,她溫柔地注視著千雪浪,將聲音放輕許多,在這樹海之中,輕得猶如夜蟲透明的薄翅:「人族渴望求仙問道,正是為長生不死,脫離凡俗,雪大哥當時有何感覺?」
千雪浪緩緩道:「沒有感覺。我……什麼感覺都沒有,只是忽然想到,那個孩子也許已經死去……」他語焉不詳,說後也不曾解釋,而是陷入沉默之中。
水無塵並沒有催促。
「那個與我曾有過一面之緣的孩子,她是我弟弟的女兒,我當日救過她一命。」千雪浪道,「我想她早已將我忘卻,如今縱然不死,也應是一個老人家了。」
水無塵思索了一會兒,問道:「雪大哥有去見她嗎?」
「沒有。」千雪浪搖了搖頭,「並沒有什麼可見的,我與她不是什麼親密的關係,更何況見了又能如何,莫非引渡她尋求大道,超凡入聖嗎?她沒有這般緣分。」
水無塵為他的刻薄笑出聲來,於是歪著頭仔細想了想,慢慢道:「雪大哥不覺得孤獨嗎?」
「沒有。」千雪浪猶豫片刻,又道,「後來……遇到了任逸絕,就有一點了。他很熱鬧,也愛熱鬧,跟他在一起有些煩,可是太安靜了也會不習慣。」
這讓水無塵很漫長地嘆了口氣,她伸開雙臂,做了個大大的懶腰,漫不經心道:「真叫人羨慕啊。」
「羨慕?」
水無塵轉過頭來看著他,雙手還舉著,她就保持著一個很滑稽的姿勢笑了笑,千雪浪沒有覺得可笑,他感覺到水無塵的魔性似乎從這張冷峻的面容後蔓延出來,讓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一點不適。
「你為任公子破例了。」水無塵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是這樣吧。起初只是一些很小的事,後來又有一些很小的事,再來一些小小的事,很快,這些看似無關緊要的事倏然間就叫那道防線千瘡百孔了。再輕輕一推,這道本該堅硬無比的防線便盡數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