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兒,青淵才微微嘆氣道:「既然和天鈞要我做的事,我已經做完了。那麼,現在你希望我做什麼呢?」
這句話顯然是問向千雪浪,他頓了頓,沒等回答又補了一句:「儘管我的力量所剩無幾,這殘魂也已……哈,殘破不堪,說不準哪一日就會潰散,可是在此之前,我還能再做不少事。」
荊璞急了:「前輩——」
青淵止住了他的話,專心地凝視著沉默無言的千雪浪。
其實在青淵的心中也明白,和天鈞與千雪浪即便是師徒,即便同為無情道人,可他們之間的差距卻是天差地別,然而一個能看穿他時日無多並且提出來的無情道人,想來也不會冷酷到哪裡去。
千雪浪沒有立刻回答,而是轉身看著其他人,一個一個地看過去,就連荊璞都沒能倖免,眾人叫他看得汗毛起立,又不知所措。
「其實,我從來沒有想過師父為何要除魔,崔玄蟬說世間正邪有序,師父不會在乎,然而天魔是亂序的存在,因此師父才要誅殺。既然天魔已存在於世間,又何來的亂序,難道當年神魔覆滅,人道興盛,就是正序嗎?那麼魔族興起,人道頹敗,算不算是正序。」
這般大逆不道的話,由千雪浪無悲無喜地說出口來,仍不免叫人感到心驚肉跳。
「後來我想,崔玄蟬如今已是東潯城的城主,更是崔家的家主,他的一切牽繫與人有關,才會這樣說。」
千雪浪慢慢走了兩步,走到了臨近邊緣的地方,夜風輕輕吹過,將衣裳吹拂而起,霜發與輕薄的衣裳翩然如紛亂的雪花。
月光映照著他淡漠的面孔,仿佛將他與這個繁華熱鬧的塵世間悄悄隔離開來,夜色蔓延而出的濃黑籠罩住他的輪廓,那銀燦燦的月色蘊著光華,翩躚的花葉凌亂地吹拂著,自縫隙里穿過。
千雪浪宛若一個虛影。
「我在塵世間走了許久,見過許多人。鳳隱鳴不喜歡麻煩,然而他的麻煩越多,他人的麻煩就越少。」千雪浪輕聲道,「他不是為了人族或是妖族才這麼做的。」
鳳隱鳴略有些不知所措地摸了摸脖子,張了張嘴,似乎要說什麼,可千雪浪並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水無塵因半魔之身被誣陷冤屈,為不曾犯下的罪孽委曲求全,這一切緣起,縱然有人在其中挑撥離間,蓋因世人偏見而已。」千雪浪淡淡道,「然而如此說來,水無塵必定要說我太過苛責。」
水無塵大笑出聲:「不錯,人心非是能夠考驗的事物……若無挑動,怎會忽起波瀾。」
這話其實倒有幾分像青淵在夢境之中對天魔所說,他頗為讚許地看了一眼水無塵。
「荊璞身受生養之恩,也甘認其父母罪孽。」千雪浪忽然一頓,目光掠過荊璞的面容,「然而,他童蒙無知時,為求生存,若犯罪孽,又是誰人之錯?」
荊璞繃緊嘴唇,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