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浪輕笑一聲:「說天魔是個孩子,你倒有種。任逸絕,告訴我,得到魔身之後,你對它又有什麼樣的感覺呢?」
這讓任逸絕不自覺繃緊了嘴唇,宛如又一次經受著誅魔劍的考驗,他沉默很久才說:「我沒有感覺。」
「你知道對我撒謊不是一個好選擇。」
任逸絕覺得自己被扼住咽喉一般,一時間有些呼吸困難,他望見千雪浪從那根木頭上飄飄然站起來,輕盈得猶如一片花葉。
被潔白的衣物所覆蓋的軀體足夠完美,與他腳邊腐朽的樹木軀囊正好形成對比,沒有任何野獸與昆蟲來打擾他,這長夜寂靜無聲,也許它們不如人那般聰慧多情,可它們知道這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因此不會自大到接近。
凡人正陷入這種自大之中。
「既然我在撒謊,那說明我不太希望玉人聽到真實的答案。」任逸絕神經質地笑了下,乾澀的笑聲在寂靜之中格外明顯,眼前被月色染過的長髮閃爍著銀色的微光,他看得入迷。
千雪浪不為所動:「你可以拒絕回答。」
「我永遠不會拒絕你。」
千雪浪的臉上帶上一點嘲諷的意味,不濃郁,甚至有點像揶揄,可在他的臉上就是嘲弄,精準無誤:「不願意拒絕,卻可以欺瞞?」
任逸絕啞口無言。
千雪浪並沒有因此著惱,有時候任逸絕實在不知道得到怒火更好,還是什麼都沒有得到更好,他很少在千雪浪身上有過僥倖逃脫懲罰的愉悅感,不過從某種角度來講,他其實並不那麼想直面千雪浪的怒火。
問與答,幾乎貫穿他們相處的所有時光。
起初很有趣,甚至令人陶醉,特別是當千雪浪專注聆聽答案的時候,會令任逸絕不自覺地挺直身軀,那些思緒與認知被反覆捶打過一番,謹慎地出口,幾乎讓他錯覺自己真正能夠做到那些事。
他眩暈於教導千雪浪的快樂之中,著迷於被信任,被詢問的期待之中,也因此逐漸生出不被理解的恨意。
於是任逸絕開始放開自己的感情,將一團亂麻塞給千雪浪,並不在意他是否能夠理解。
而到了後來,就太深入了,深入到任逸絕不得不捧出自己的心肝,血淋淋地將答案告知千雪浪——就像他告訴千雪浪「這就是凡人」的那一夜。
他走得太近,近到忘乎所以。
「這不是有意的。」千雪浪在任何理由被道出前開了口,「你只是習慣了,習慣去做那個你應該成為的人,而非是你本人。也習慣欺瞞我。」
任逸絕的唇齒微微顫抖,久違的感覺到長夜的寒冷,冷汗打濕了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