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里來的人還沒走呢,卞虎臣,別狐假虎威了,別說本帥大你兩級,難道本帥就不能上折了嗎?」
卞虎臣將手裡的部件捏得嘎嘎作響,握著同餘帥拱拱手,頭也沒抬,領了人折身便走了。
荀衡同他擦身而過,目光看了看尚有慍色的余鐵笠,又回頭看了看卞虎臣大步流星的背影。
余鐵笠腮邊不住地抽動,挽袖,也不理荀衡,便「啪」地一聲,把案上的硯台挪了一個位置,使勁磨墨便要寫奏摺,預備就讓京中官差立刻帶回去,卻被荀衡一把按住,他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也不再給他三分臉面:「荀大夫,你們要做什麼,我聞不出味來?你也不用這般,胡卿言戴罪在府,此刻不知正醉在哪兒,這信兒我都聽說了,你未必不知罷。」
荀衡按住他的手不動,「余帥,在下有剖心之言,想同餘帥一談。」
……
梯雲樓向以戶牖之藝著稱,上堂樓中央是開間花罩,兩次開設檻窗,左右是兩窄兩寬的四扇格扇,花罩上頭都是透空木雕。
除冬日裡,這透窗的坐都是滿客,冬日裡皆坐到了裡間,只今日卻有一客,格外打眼,這間的老闆紫覃便透著柱子打量他。
適才見他要了一條鯽,一瓶熱黃酒,穿一件絳紅的羊皮大氅,腳下是一雙皂色官靴,低頭坐著,偶爾往樓外望一眼,鬢角貼在兩頰,俊朗不凡,尋思不知在哪裡見過,再觀其眉間一粒痣,便忙省過來,派人知會了秦司衛。
酒菜上來,他持過酒瓶,嘴角微吊起。
默不言聲地朝她這裡望了一眼。
饒是紫覃姑娘是送往迎來場面人,也不免稍露靦腆。
漫步過去。
皓腕一翻,熱黃酒沁出半碗,熱騰騰地冒著氣。
「客官這是在等人?」
胡卿言看了身側人一眼,點了點頭,仰頭灌了半碗:
「有勞姑娘。」
紫覃立身與他抬起的眼睛一碰,其眸中複雜滄桑之感難以言說。
「官爺飲得如此急,想是十月中旬,廊間寒澀,酒溫不長,要不奴給官爺另尋個雅間?」
胡卿言從欄杆處看了一眼街面,街巷上行人顯得寥落,一個匆匆身影從街旁的絆子邊行過。
「我選此處。」他又啜了一口,「是因為此處可將來往之人瞧個清楚。」
「哦?不知官爺等的是何人,奴替官爺去迎一迎。」
胡卿言緩了一緩,低首笑謂:「我等的便是姑娘適才知會之人。」
話音一落,就看見秦霈忠神采奕奕從樓間踏上來。
「呦,胡帥,巧了,風采依舊啊!氣派得很!」
胡卿言卻未看他,側目睃了一眼此刻臉色有些泛白的紫覃。
淡笑,然後轉目到面前的酒瓶子。
秦霈忠朝她側了頭,她欠身而退。
接著去提那壺酒,將餘下的半壺慢慢傾出來。
秦司衛的眼睛卻全在胡卿言的面容上,笑道:
「獨酌有甚意思!」
胡卿言垂目看著酒注下:
「一人向隅,舉座不歡。」
秦霈忠故作嘆息:
「沒想到胡帥消沉至此,京城流言,都說胡帥是京城的紫微星,如何能輕易隕落。」
接著又道:「唉!校事處雖忙,胡帥如今清閒了,承蒙不棄,校事處就同這梯雲樓隔了一條巷,我若得空,也陪胡帥喝一杯。」
胡卿言舉箸,撤了幾根魚骨:
「這是秦司衛望我能夠起復?」
老秦作輕鬆一笑:「這倒也不能,胡帥起復,還不得弄死我。」
「十月十七快要到了,御馬監的事,你查到進言府的那個死士在京城的落腳處,以為捧了寶,卻再無進展,陛下那裡,你可想好如何交待?」胡卿言側歪了一下頭:「你……沒想好罷,這事你不願多想,你應該會去問靳王。」
秦霈忠一愣,目光投在胡卿言臉上,他卻執著酒碗,看向窗外:
「我猜猜,靳王會怎麼說。」
他眯了眼睛,「他會讓你……寫請罪折給陛下……讓陛下再寬限一些時日,若陛下不允,會給你挪個位置,校事處,」胡卿言又喝了一口酒:「校事處一地,四通八達,靳王可不能舍,你想他會挪給誰?」
——李通涯
他們二人都本
是緝拿探案出身,又都幹過城門令。
這是秦司衛的第一反應,他陰著臉冷笑兩聲:
「胡帥,你先擔心自己吧,還有空來顧我的事。」
胡卿言箸觸魚腹:「秦司衛,我當日一言猶在,若我復起,供閣下『棲梧』之枝。」
從雲梯樓出來,一陣風把秦霈忠撩得有些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