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稱性格不合。
敏感到他今日與平時有些微的不同。
這種底下兩個「強將」之間的微妙不合。
最頂級的將帥,也很難平衡處理。
「興許是因為我不擔心。」
靳則聿垂下手,看著她。
「說老實話,王爺不在京的時候,也是提心弔膽,與王爺
相見之後——」
她想了一下,仰臉道:「總覺得,王爺能應付一切問題。」
他目光一深,像是一剎那便明白她話里的用意。
微微俯身,卻停住了。
目光向群帳處一放。
言子邑也下意識地跟著他望了眼。
帳外的守兵拄槍凝立,目不斜視。
感覺里他原本像是要有所動作。
一顆心燒在胸口。
相比……
或許他的這種收放自如的克制更讓她撓心撓肺。
一陣風卷過,言子邑抬手一掠額發,轉望京師方向:
「站……站一會吧。」
「嗯。」
出京的時候送的是陛下,雖說他和靳則聿都是政治上成熟的人,但那一層尷尬總是難免,原本正打足十二分精神預備覲見,演一番「相間歡」,卻聽說回京前一陣,帝後都突然病了,故派了兩個皇子來迎,皇長子也就是太子腿腳有些不便,二皇子和四皇子代陛下領一干朝臣相迎,算是疊加規格接待。成帝大權獨攬,據說對皇子有些忌諱,言子邑之前沒見過皇子,只在嫁到王府前依稀聽四弟提起過此二位已婚,陛下偏愛皇長子和三皇子,所以言府算是「機緣巧合」捅了一個特大的馬蜂窩,想到三皇子,便又想到胡卿言在南殿院裡提到的那些。
言子邑有些無奈地摸了摸額頭。
一路回來總這樣,控制自己不去想——
很多事情卻像藤蔓,順著思路,自顧合理合情地延上來。
這個四皇子臉上的表情很是奇怪,有些像等領導簽字的表情,一直在觀察著自己的「二哥」和靳則聿的對話,樣子很有幾分虔誠,像是有什麼話要說,又尋找不到恰當的開口時機。
荀衡勾起一抹笑:
「南都鎮上皇子那個『門客』,叨擾了王爺,消息自然是傳得快,四皇子是在想藉機彌合。」
這麼一提,大家都反應過來。
他臉上透著一股子邪勁,看來這個「消息」有他荀衡的功勞。
陽光普灑,城門的過道一暗,隊伍算不上浩蕩,但車馬馳縱,不疾不徐,明沉交替間,也別有一番威嚴。南門這一道很安靜,一看就知道肅淨了街道。過了城門口,視野逐漸開闊,左手是宮中禮樂上的人,手裡都持著小樂件,伴著城門上的迎鼓,有節律地配合敲打著,待他們進城的隊伍過了城門才漸漸止了,停得也恰到好處。
右手卻是一片空闊,只中間像有什麼,遠遠看上去似一個小筆架矗在那裡——
如同一個鉤子,懸住了眾人的視線。
車馬漸止。
也漸漸看清了那「筆架」——
一個單薄的身體端坐在一把輪椅裡頭,在那磚地上緩緩地看著隊伍過來。
他們所有人都下了車馬。
朝那輛輪椅走過去。
只四皇子終於找到了一個不是時機的時機。
進了城門,將車駕緊靠登城馬道旁,喊了兩聲叔叔。
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最後喊了一聲「王叔」,才反應過來。
只說——適才城門口迎候的官員甚多,拉著王爺說話不便,此時便請王爺借一步說話。
李通涯的這張輪椅是有些設計在身上的,後面是兩個大輪,前頭是兩個小輪,輪子之間是個踏板,幾乎與車座等長,後面得需要人推著,後板的漆有些剝落,看著不像新打的。
秦霈忠面色一變,李通涯朝後面的人擺了一擺手,揚高了些聲調:
「只是要搭把手罷了。」
瘦削的身體從輪椅上站起來,皮肉一提,瞪著眼睛,抬起雙臂。
——這是一個擁抱的姿勢。
朝的是霈忠和邢昭的方向。
兩個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尤其是霈忠。
怔忡間朝他點了點兩指。
接著走了過去。
兩人肩背一擁。
「瘦得都硌手,我和你還是爭鋒相對的好,這樣倒有些不適應。」
這一擁結束,霈忠顯然有些動情,想借話遮掩過去。
李指揮的一側嘴角微微向上牽著,保持著一個弧度,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末尾吐出了兩個字,「老秦。」
「哎呦,」老秦眼角開花,搖搖頭,「老李。」
李指揮一雙眼睛左右一顧,先是移到邢昭面上,又短暫地移回言子邑身上,臉上的笑是一直盤桓在那裡,像是一種他自己也不太熟悉的表情:
「王妃。」
這個招呼打得與之前也不同,打完李通涯顯得有些靦腆。
「要不我也叫聲老李吧。」
言子邑搓了搓鼻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