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王爺的回信,轉首遞給常樂,常樂先行一禮,走上前去將書信恭敬奉給言侯,也是一禮,行動間清楚明白。
言侯站在院中,將手一抖,他武將手勁,信紙無風自展。
低首一閱,語中帶著譏嘲之意:
「你這夫君久歷官場,模稜之術登峰造極,近乎慣技,這個『待時』究竟是幾時?」
言侯這幾句話雖然極不客氣,但言子邑把著一個「女兒」的分寸,強免一笑:
「父親,王爺回京不久,今日陛下才召見進宮,也是重視您老,讓我將書信帶回來。他回京第一日便托人帶母親手書一封,這幾日母親的書信也不斷,皇后娘娘並未為難。」
她這個話是就著靳則聿的書信內容所說,言侯目光騰動,似乎又將靳則聿的書信復看了一遍。
冷笑道:
「『秉綱常萬古』,他靳則聿的鐵蹄,從北地踏到南都,又踏回京城,怎麼到了他『夫人』的事上,便論起『綱常』二字?」
「父親。」
言子邑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
「靳則聿奉旨剿逆,班師回京,屯在京外二十里陽村壩,又待旨進京,二位皇子相迎,一切合理合規,不越半分臣子本分。」
她將言侯的那封信展開來,
「但按您信上的意思,要逼靳則聿現在把母親強行從皇后娘娘宮中帶出來,這就等同造反。恕您女兒直言,也如您所說,我沒有那麼大的魅力讓他為了我這麼做,而且他也不會這麼做。」
「你!」
言侯搶上幾步,手掌一翻:
「不孝的東西!於你母親棄之不顧,不聞不問!不是我女兒!」
大哥握住他的手腕,將這一巴掌止了。
「父親!」
「侯爺。」
言侯臉上肌肉微微一動。
言子邑站在那裡不動,乾脆道:
「侯爺,我可能本來就不是您女兒,但我把兩個大哥當成我自己的兄弟,洛城三皇子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想興許你們都比我明白。陛下有帝王心胸,但能寬廣到什麼程度,就依情況而定了,言府上下處處謹慎,不就是害怕陛下殺我們言府一個兒子泄憤麼?如果我們手段太過,二哥在朝中為官,指不定哪天撞在槍口上,按上個罪名,到時候殺伐任由陛下,我們怎麼辦?我們還是要靠他。」
她朝大哥面上看了一眼:
「當初答應邢昭讓大哥一起至北地,我也不是沒有私心。若說大哥這次勸開洛城城門,這樁功勞,是我們作為『妻勢』的一個籌碼,侯爺,您不覺得您用得太早了嗎?」
她舉著言侯的那封信:
「靳則聿不是個不知好歹的人,有些事需不需要明講,您是一方諸侯,比我更明白。」
言侯耷拉的眼,此時透出一種狼一樣的精光:
「洛城……你知道了什麼?」
大哥按著言侯的手一松,同她對視了一眼。
二哥臉上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神情,略顯浮腫的臉瞬間在餘光里擰緊,
這一剎那她就明白。
廢殿那日,胡卿言所說的,都是真的。
「三妹,關心則亂,你也要體諒父親。」
二哥釋出一抹笑,打了圓場:
「父親,讓我們同三妹說兩句,可否?」
「侯爺,我雖然……」
言子邑略有些哽咽,「但我感覺母親對我這個女兒是有愛的,就為了回饋這點子愛,我也不至於『棄之不顧,不聞不問』。」
言侯從身側解開酒囊的系帶,拔了蓋口,眼光從言泉看到言淮,最後看到言子邑,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灌了兩口酒,轉身走了。
言子邑用手掌抹了眼淚。
「說吧。」
卻是大哥先開口:
「你從何得知?」
言子邑側頭一答:「胡卿言說的。」
二哥抬手:
「久未見妹妹落淚,別有一番風姿。」
言子邑想這節骨眼上,這二哥居然還能發表這種感慨,也不客氣:
「假說三皇子並未亮
明身份、胡卿言兵敗失城,要把罪名移到他頭上……這些主意,總感覺有些二哥的影子。」
二哥手指懸在半空,微顫地指著她:
「三妹,把你二哥當什麼人?!」
他忽然挺起胸脊,一隻手背在身後,端正一立,轉而升起一股正氣:
「假說未明身份一事——確實是我的主意。那日我同大伯說,從進城到接宴,左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乾脆說沒有表明身份,這樣便可不知者不罪,誰想大伯果決,話還未說完,便將同行的卞將軍殺了,但胡卿言的事,決計不是我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