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他就可以囫圇著在浴缸里睡上一覺,因為浸泡在熱水裡,還不用擔心著涼和失溫。
路杳艱難地調轉方向。
這個「聰明點子」足夠他在浴缸里死上個一百次,譬如說水中毒、脫水、電解質失衡,或者在熟睡的時候滑進浴缸里,愚蠢地淹死。
可惜路杳足夠笨,笨到他根本認識不到這些危險的存在。
他爬啊爬,倔強又驕傲,自以為是不屈的戰士,用他堅韌的意志給了大壞鬼沉重一擊。
……然而並沒有。
枉死的丈夫熟知他愚蠢妻子的一切。
它一眼就洞穿了路杳的意圖,看它可憐而可嘆的漂亮小妻子氣勢洶洶地往浴缸里爬,試圖在贖清罪過前自己把自己作死。
那可不行,死亡可太便宜他了。
路杳好不容易摸到浴缸濕涼的表面,旋即懸空飄起,四肢離地,好在他不是被敷衍地拎著或者粗魯地扛著,而是被兩條無形的臂膀圈進懷裡……這個抱抱甚至有點兒溫柔。
浴巾收攏妥帖,不再亂糟糟、皺巴巴如同一塊殮布,它遮住路杳淤紅密布的身體,也猶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很多——
一小段吻痕交綴的頸子,半截柔軟如融化奶油的小腿,奶油上還裝飾有鮮嫩的草莓。
少年宛若希臘神話中性轉的愛神。
鮮妍嬌美,在性格各異的美少年中嬉戲流連,幸運者被他嬌俏的食指勾住,相約於薔薇濃艷的精緻花園裡,氣息交纏,留下滿身旖旎。
行至客廳時,路杳才想明白髮生了什麼。
他半是感動、半是慚愧,心底某處地方,還漾起一絲絲似有若無的竊喜和甜蜜。
原來不是真的不管他啊,還算有良心。
路杳緩緩抬頭,用他琥珀流光的眼睛四處搜尋,他忽然很想看看鬼先生長得什麼樣子,可入眼只有暖黃燈光下散發出陣陣太陽味道的沙發、紅棕色的小茶桌、乾淨蓬鬆的地毯……
鬼先生趁他鬧脾氣的時候把家裡收拾乾淨了,而他卻只知道鬧脾氣。
路杳懊惱地漲紅了臉。
像是要掩飾些什麼似的,他那一向溫和流淌著的血液中驟然涌動起煩躁不安。
想法升級成執念,他緊抓不放,因為這樣就無暇估計其他那些惹人心煩的東西——
他只想確認鬼先生的存在。
它在哪兒、是怎樣的一張臉。
否則,他真會認為一切都是臆想,仿佛是他突然之間獲得了超能力,自作主張地飄浮在半空,而不是有誰抱住了他。
他左顧右盼,像頭驚慌失措的小鹿。
還是讓那段纖細脆弱的頸子休息一會兒吧,不然,它真擔心小蠢貨自己把自己的脖子擰傷。
大手把少年東張西望的腦袋按進懷中。
噓——
空氣中盪起一陣輕盈的風,一枚吻悄然印在額頭,柔軟而清涼,一如不久前落在腳背上的輕靈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