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副將又揚聲大笑,「褚帥莫緊張,殿下信您,咱們自然也信。」
不過是先露這一手,不叫她小瞧了去罷了。
褚帥面色未變,心底卻嘆,果然還是以貌取人了,能在西北軍那吃人的地方做到副將的,又怎麼可能是只有單純憨直的莽夫。
「倒是在藍副將這裡受教了,實不相瞞,這臂縛,的確有來頭,副將這幾日可多看看,幽州營中,有多少人,是帶了這臂縛的。」
褚帥這話音里有多少滄桑,藍副將倒是很能感同身受,戚帥走得那兩年,西北軍過得也艱難。
但和光同塵,是朝廷里那些尸位素餐的人才講究的,褚帥要是有這個意思,他就進言長公主,要長公主挑了這幽州主帥。
大渝邊境,不能生蛀蟲!
「楚、謝、咳,郎君!」雙丫髻的小娘子改了三次口,半掀起的氈帽露出半張圓潤的臉,她又拿帕子在自己脖頸掃了一圈,「郎君,我感覺自己脖子裡生蟲了!癢得很!」
入鄉隨俗換了北狄裘衫的謝應祁展開摺扇對著小娘子的脖頸扇了一圈,「姑且忍一忍,北狄就是風沙大些,過兩日習慣了就好了。」
聽聽!習慣!
多讓人絕望的字眼,慕珣幽怨地將氈帽前的紗簾放下,他就不該相信姑母說什麼歷練,深入虎穴,慕家的男人永不認輸。
結果他被打扮成了個小姑娘,耳朵上的寶石墜子總是打在臉上,這髮髻也揪得人頭皮生疼,走在路上還總是踩到裙擺,當個小娘子可太難了!
他再也不相信姑母在飯桌上說的話了。
「慕家男子漢,出門前可是拍著胸脯上過保證的,相信這點兒小事不足以讓你畏難止步吧。」
謝應祁嘴上這麼說,還是攤著扇子給他擋風沙。
慕家好兒郎又將帷帽掀開個縫,「郎君倒也不必拿話激我,我又沒說要放棄。」
長公主臨行時早有交代,她這還新鮮著的大郎,旁的好處沒有,雖是愛抱怨,卻不愛放棄,這一路盡可差使。
接連挫折的太子挺了挺腰杆,謹慎地朝周遭掃了一眼。
只這一眼便瞧見了遠處直勾勾盯著他們瞧的一行人。
「郎君,坎位上的一行人手你等的人嗎?我瞧著倒是不凡,而且——」
中間那位,身量年歲,都與傳回來的消息對得上。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他方才與那人對上視線了,眼中冰冷猶勝他此刻心冷。
這樣的目光,絕非一般紈絝有的。
楚王摺扇一打,一派請君入甕的閒適自在,靜等著對方遣貼身護衛過來請他。
北狄的館子都帶著一種狂放的粗野,粗糙的門粗糙的桌,泛著陳年土色,即便上頭鋪了艷麗厚實的氈子,也讓人十分不適。
帶著木刺矮凳子腿劃破了慕小娘子的裙子,絆得他一個趔趄朝前栽進了那北狄郎君的懷裡。
這些日子扎馬步跑馬場射箭練出來的反應還帶在身上,他捂著帷帽飛速站起來,疾步走過去安安靜靜地端正姿態站在楚王身後,仿佛方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帶著誇張狼牙吊墜的少年郎君理順了黑皮厚氅,在楚王對面落座,也不客套,開門見山,「我小舅舅當初是與馮小將軍有約,那時為得是兩國修好,邊境安寧。可如今大渝大軍壓
境,這又是何意?」
「那照彼時約定,國君該接待來使於王庭,約在這僻靜陋巷,又是何意?總不至於是和談之時,先斬來使吧。」
楚王合上摺扇,眼神示意慕小娘子給添茶,慕小娘子身條板正地如同鎮墓石獸且目不斜視,頗顯寧折不彎的好氣節。
還是那少年的隨侍上前為兩位添茶。
「邊境布防而已,北狄不也有雄獅營與幽州軍對峙,幽州不過是虎賁軍和千牛衛輪流巡視,保邊疆不起烽煙而已。」
楚王在看到這新晉上位的小國君時,已經明白北狄國中境況,本就不把北狄一行當一回事的楚王更加有恃無恐。
二人一悠閒一嚴肅,不知究竟是誰的主場。
「小國主,既然你願意親自前來,便能證明你與你那被五馬分屍英年早逝的舅父的心思是一脈的,都不願見邊境起烽煙。」
楚王晃著茶盞聞茶香,「誠然,大渝不願邊境不穩,可若真有刀鋒相見那日,大渝鐵蹄必定能直入北狄王庭,想必小國主不願看著百年基業斷送於你手吧?」
小國主縱然是北狄王庭的天縱奇才,到底還是個半大孩子,加之如今的確不是刀鋒相見的好時機,輕易被楚王三言兩語蠱惑。
他皺著眉頭問道:「既然大渝如此胸有成竹,那閣下今日又為何來此?」
也沒有他嘴上說得那般輕鬆吧?
「自然是跟小國主談一個互利共贏的好買賣,為邊境百姓,亦為北狄王庭,兩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