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對棠袖都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來,努爾哈赤自然不認識陳樾。
但聽陳樾稱呼棠袖為內子,知道這是棠袖丈夫,努爾哈赤對陳樾點了下頭,抬腳走了。
等努爾哈赤走遠,臨時夫妻方落座。
棠袖剛重新拿起扇子,就聽陳樾幽幽道:「他居然能認得你。」
這話好似帶著點奇奇怪怪的醋味。
棠袖懶得搭理陳樾。
也不看看努爾哈赤多大年紀,比皇帝還長几歲的老頭子,有什麼好醋的。
便說:「可能因為上次他見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在玩扇子了吧。」
棠袖摸摸手裡的羽扇。
今天她拿的是孔雀翎與烏木做的,仍為摺扇形制——
萬曆二十五年的那次宴賞是在夏天,赴宴的女眷們要麼不用扇子,要麼都用團扇。
滿堂團扇里跳出個摺扇,她可不就很好記。
陳樾搖頭,並不這麼認為。
那時的棠袖還只是個十歲不到的小女孩,努爾哈赤得有多閒才不去記赴宴的明廷官員,而是專門記一個跟他沒有半點關係的小孩?必然是當時的棠袖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引起努爾哈赤注意,令努爾哈赤印象深刻,才會哪怕過去十一載,也能認出當年的她。
陳樾問萬曆二十五年那次宴賞發生了什麼事。
彼時他在學武,他是沒來的。
棠袖想想:「沒什麼特別的啊。」
非要說的話,也就是福王、瑞王、惠王三個皇子一起玩耍,玩著玩著福王無故把年齡最小的惠王推倒,她路過時看惠王小小一團躺地上哭得可憐,就跟福王吵了一架。
長在深宮裡的尊貴皇子如何吵得過她,福王轉頭便找皇貴妃告狀。可巧皇帝聽到了,喚她近前,問她為什麼要和表哥吵架,她把福王欺負惠王的事一說,完了沒忍住又跟福王吵了第二架,吵得皇帝都沒勸得住她。
雖說那兩架吵得非常凶,但……
「小孩子鬥嘴嘛,不值一提。」
棠袖又開始玩扇子。
她十歲之前跟福王不知道吵過多少次架,若非被強行灌輸表哥乃皇子的理念,告誡她不可以真的對皇子不敬,她好幾次差點要跟福王打起來。
他們表哥表妹從小就關係如此差勁,也算是長大後她與福王福王妃都不太對付的原因之一。
待她做了夢,和福王就更不對付了。
回憶完畢,棠袖同陳樾道:「你該不會想說,努爾哈赤看中我敢當著皇上的面跟皇子吵架的本事,覺得我日後必成大器,就記住我?怎麼可能。」
陳樾笑了。
「怎麼不可能?我看當時在場的人里,也就你敢跟皇子吵架。」
尤其皇帝還沒訓斥,甚至是縱著棠袖跟皇子吵,明眼人一看就知皇帝真正寵愛的是誰。
皇子固然尊貴。
可如若不受皇帝重視寵愛,那皇子也算不得什麼。
譬如太子,立儲至今,太子與其生母王皇貴妃仍不受皇帝待見。
至於福王和皇貴妃,坊間皆傳皇帝愛重他們母子二人,甚至不惜鬧出國本之爭,但在陳樾看來,真相恐不見得如此。
國本之爭的水深著,等閒誰都摸不到底。
便道:「別說努爾哈赤,就是我第一次見你,我都覺得你與別的姑娘格外不一樣。」
這麼想想,努爾哈赤獨獨能記得她,也算理所當然。
棠袖勉強接受了陳樾的說法。
興許在女真,努爾哈赤也鮮少見她這樣的人吧。
棠袖想想便略過,沒放在心上。
認識她的人多了去了,她認識的人也多了去了,沒必要個個都計較。
棠袖繼續玩扇子。
玩到宴席終於結束,她起身要去找馮築,卻忽然記起有件事還沒和陳樾說。
「這段時間別來找我。」
陳樾一愣:「又怎麼了?」
他好不容易才等她把帳本看完……
「外公一年就只回來這麼一趟嘛,娘想帶我去馮府,陪他老人家住段日子,」棠袖說,「這樣就不好叫你了。」
陳樾聞言,簡直麻木。
還能怎麼辦呢,外祖岳母仙逝多年,外祖岳父一直在外孤身一人,這難得回北京,晚輩們是該抓緊孝敬。
他身為晚輩,也合該理解。
「好啦,最多就一個月,這次不會讓你等太久,」棠袖拿扇子拍拍陳樾肩膀,「你乖乖聽話,不要太纏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