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笑,夾雜著嘆息聲的笑:「一切都結束了。」
「阿緣,去找厭拂滿!」
明明已經看不見了,檀秋祝的蛟尾一襲撲過來,卻仍能準確將離清緣猛地甩向祭壇的方向。
而二人尚未看見的祭壇中央,厭拂滿正半跪在地,銀髮浸血,後心綻開傷口裡靈力如水光流散。
鏡慈立於祭壇之巔,紫金衣袍翻飛,指尖纏繞著從厭拂滿體內抽離的海骨之力。
金芒流轉間,他低笑:「滄海少君的無暇海骨,果然比你那些族人的要剔透好些。」
厭拂滿冷眼看著他,並未言語。
但鏡慈的臉上卻浮現出了那種懷念到痴迷的神情:「你可知吸食你們海族人的靈力,是何等的銷魂好滋味?」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興奮得自言自語了起來:「不...不...最銷魂的,不是靈力,是你那些族人臉上恐懼的神情!」
「最妙的,最妙的還是將死之時,你父君...」他的聲音越來越輕,卻越來越急促
「鏡慈老狗,」厭拂滿冷淡地打斷他,道,「你人緣很差吧。」
鏡慈啊了一聲,竟有片刻的茫然。
「滅族這點破事記幾百年,你是太久沒有新生活了?」厭拂滿咳著血,看他的眼神卻輕蔑,「難怪要當天道走狗——」
「畢竟連殺人放火這點業績,都只能巴巴地跟當事人顯擺。」
鏡慈面色忽沉,但很快又恢復了溫和的淡定:「我只是想知道,少君為一己之私,犧牲全族,可曾悔過?」
「後悔?」厭拂滿抬眸,唇邊血跡未乾,卻仍扯出一抹譏誚的笑,「我只後悔沒早點拿我這骨頭去餵狗...」
「畢竟餵畜生還能聽個響,餵你?」他喘息著,一字一頓,「怕是只能叫你百年後又當業績跟人顯擺。」
「寂寞得發瘋的老東西。」厭拂滿輕蔑的眼神卻再次掃過鏡慈,得出了這個結論。
鏡慈的臉色終於扭曲得不成形,指尖金芒驟凝,正欲將海骨一霎抽出——
但此時,八色神火卻自祭壇底部沖天而起!
手執長劍的離清緣踏火而來,溯游在她手中長吟。
劍鋒所過之處,鎖鏈盡斷,符咒焚毀。
墜落在地的滄海劍本已如了無生機,突然震顫,劍身水紋復現,如久旱逢霖,倏然飛入厭拂滿掌中。
「師父。」離清緣落在他身側,背脊相抵。
「小騙子徒弟...」厭拂滿低喘著笑,血順著下頜滴在劍柄,「原來你說的會救我,是真的啊。」
「不應該啊?不應該啊?你殺了檐如歲和檀秋祝?」鏡慈怔然看離清緣片刻,而後不可思議地提了聲,「這一世,這一世,你怎麼又...不對,不對...」
「系統...系統,怎麼...怎麼...」他喃喃自語,「失效了?」
離清緣望著他,態度很平靜:「為什麼不應該?為什麼不對?天帝,我有很多話想問你。」
「我前世獲得的金手指系統,今世所謂的怨氣值系統,都和你們脫不了關係——」
她手中溯游一旋,劍鋒對準了鏡慈的咽喉,「對不對?」
一瞬間,鏡慈卻猛然暴喝,袖中金光漲開。
金光四散,厭拂滿被震飛數丈,跪地咳血不止,而離清緣也被氣浪掀翻。三人纏鬥間,祭壇地面寸寸龜裂。
「抓到你了!」
閃身間,鏡慈通身化作金霧,整個人覆至離清緣的身軀之上,瘋狂大笑,「乖女兒,是你逼父君我的!」
「若你願安安心心做個凡人,本對我們都最好不過!」
金霧暫時遮蔽眉間的神火印記。
窺不見的雙手在離清緣脖頸間絞緊,收縮,勒得她喘不上氣來,幾近窒息。
此刻,卻忽一聲轟天鳴響驚然起。
那一聲轟天鳴響,三人同時轉頭。
她回頭,望見檀秋祝心口竄出的鎖妖鏈正發出斷裂的脆響,而玄彌的面孔正在燃燒的碧火中扭曲尖叫。
碧火吞沒檀秋祝本人。
他倏然化作一條通體燃燒的蛟龍直衝天際,竟將鏡慈布下的天羅地網燒出巨大窟窿。
「不——!」鏡慈的尖叫聲比玄彌的還要刺耳。
蛟龍耗盡最後氣力,落回地面。
無力匍匐在地。
不知氣息已絕,還是未絕。
但下一刻,他的身形開始變得透明。
不是潰散,而是如宣紙上暈開的水墨,每一寸消散都帶著驚人的彌失。
「檀秋祝!」
離清緣回頭,本能想伸手去抓,卻只握住一把金砂。
那些金色砂礫從指縫間流瀉,落地竟開出一簇簇碧色火苗,轉瞬即逝。
世界一瞬極致的靜默,所有聲音從她耳中消失。
最後一刻,檀秋祝仍舊在微笑。
他已經化身為妖蛟,但離清緣仍能辨別出,妖蛟的臉上,呈現的是很溫柔的微笑,真正溫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