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乙厲眼瞧她,眉眼間不乏厭惡,施三娘掛不住臉,一向只有她看不起人的時候,什麼時候輪到別人用這個眼神看她了。
「什麼東西,給你三分顏色你還開上染房了。」施三娘輸人不輸陣,她上下打量他一圈,面朝著議事堂哼笑道:「你也只有一副身板有點看頭,真當自己是個玩意兒了?話說回來,丹穗那不要臉的還真有幾分本事,是個男人見了她都心痒痒。」
「你男人也心癢?」韓乙一擊即中。
施三娘當即冷下臉,撂下一句「走著瞧」,便氣沖沖走了。
韓乙撇下眼,他拍拍袖子,真夠晦氣的。
「韓大俠,老爺掙扎著要醒,你快來補一手刀。」丹穗隔著窗喊。
「來了。」韓乙順順氣,他大步下來。
羅漢床上,頂著鬆散髮髻的老頭揮著拳頭捶頭,嘴裡跟著啊啊叫,就是醒不過來。韓乙俯身時對上布滿老年斑的臉,劈下的手不自覺加重三分力道。
屋裡又安靜下來,韓乙轉過身,發現丹穗一臉好奇地盯著他。他多盯她兩瞬才移開目光,真是個奇人,伺候老的,應付小的,攤上一身糟心事,她好似無事人一般。
「瞅什麼?」他好奇她在琢磨什麼。
「三娘怎麼氣沖沖地走了?你跟她吵起來了?你可小心,她這人非常記仇。」丹穗說。
「她嫁人了?」見丹穗點頭,他納悶道:「她婆家知道她這個德性?還是只在娘家如此?」
「她知道分寸,只惦記不偷。」丹穗說,施三娘看著是個魯莽的,實則心有成算,能做的大膽做,不能做的一點不碰。施三娘的男人常年不在家,她守在家裡聽戲捧粉頭過過癮,她婆家就是有意見,顧及施家也不會鬧大。
韓乙皺眉,思及這些天來伺候施老爺的姨娘們,天天不重樣,他心想真是開眼了,這施家都是些什麼人,蛇鼠一窩。
「韓大俠,你來這麼些天也沒見你出過門,平江府沒你的親人了?」丹穗故作閒聊。
「沒了,我無親無故無掛念。」韓乙在圈椅上坐下,他朝床上看一眼,問:「等他死了,你怎麼辦?」
「還在施園待著唄。」
「還當下人?不如趁他活著,你朝他討個名頭,當個老姨娘也有下人伺候。」韓乙給她出主意。
丹穗一笑,「老姨娘要伺候主母的,惹人不高興該發賣還是發賣。」
韓乙替她嘆一聲,「你要是個男人就好了,以你的本事,說不定在上還能有一番作為……不過現在想要做個好官也不會長命。」
「是可惜。」丹穗順著他的話說,「我要是個男人,以我這個年紀也娶妻生子了。韓大俠,你應當大我幾歲,妻兒……不在了?」
韓乙心裡發毛,以他行走江湖的經驗,如此試探不是試圖做媒的,就是對方對他有意。
「抱歉,問到你的傷心事了。」在他探究的目光下,丹穗抱歉一笑。
「沒有,我沒妻兒,也沒成家,此生更不會成家。」拿不準她的意圖,不耽誤韓乙把話說明白。他漂泊不定,是不會落地生根的種子,說不定哪天就沒命了,娶妻生子純屬害人。而他也絕不會像他爹一樣處處留情,有了孩子再帶走孩子,看似負責,實則把孩子當豬狗養,最後死在親兒子手上。
「我在一個地方最多只待半年,你說我能娶妻生子嗎?」韓乙遞話給她。
「真羨慕你。」丹穗眼裡的落寞快要溢出來了,她下意識看向窗外,卻忘了窗子關上了。
第9章 生活在圈套里 「被狼圈養的羊」
施老爺睡熟了,韓乙如往常一樣離開了,只余丹穗沉默地坐在床邊,眼神空洞地盯著大幅屏風。
天色一點一點暗下來,屋裡越發昏暗,陸承從外面進來眼前一黑,他適應了好一會兒才模糊看清屋裡家具的輪廓,以及床邊一動不動的身影。
「丹穗?」陸承沒敢進去,他站在門內試探著喊一聲。
丹穗回神,「二爺?」
「你睡著了?嚇我一跳!」陸承鬆口氣,她剛剛毫無反應的樣子真像是死了。
「我爹還在睡?睡到這會兒夜裡還睡得著?」他上前問,「你把他喊醒,家裡今晚置了家宴,請他過去一起用飯。 」
丹穗點燃燭台上的蠟燭,燭光刺得她想要掉眼淚,她這才清醒過來,心裡不免發慌,施老爺今天睡得太久了,算起來得有四個時辰。
「老爺,老爺,醒醒——」
施老爺支吾兩聲,丹穗輕吁一口氣,她扶施老爺坐起來,輕聲說:「午後二少爺一家和三小姐回來了,太太準備了家宴,您去不去用飯?這不,二爺來請您了。」
「爹,您也過去熱鬧熱鬧吧。」陸承開口。
「三娘回來了?你妹夫也來了?」施老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