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的眼睛動了動,有人來扶她,她抱著陸承的屍體不肯放手。
「剁下來給她帶走。」
朱氏立馬丟開手。
「都散了。」施繼之放姨娘們離開。
「繼之,你殺了陸承,官府不會找你麻煩吧?」陳氏憂心地說,「今晚這麼多人看著,瞞得了今天瞞不過明天。」
韓乙則盯著施繼之的脖子,這也是個不拿人命當回事的,心狠手辣遠勝朱氏。朱氏有很多機會拿瑞哥兒威脅施老爺,一直到他要咽氣了才動手,或有可能猶豫過。而施繼之刺死一個同他一起長大的繼兄弟沒一點手軟,揮刀的動作熟練又精準,可見他手上沾的人命不少。
「沒事,官府很快就不中用了。」施繼之含糊地說一句,他摸一把脖子,問:「我脖子上有血嗎?韓義士怎麼這麼看著我?」
韓乙被他的話轉移了注意力,問:「什麼叫官府很快就不中用了?你莫非在外面聽到了什麼消息?胡虜要打來了?」
施繼之詫異他的敏銳,他沒否認,說:「早晚的事,胡虜的軍隊已經打過長江,臨安府幾乎被包圍住了,我們靠近臨安府,能逃得了?」
「我們要不要逃?」陳氏慌張地問。
「逃?逃哪兒去?國都要亡了,逃去哪兒都不行,安穩待著吧,這事有我操心。」施繼之不慌不忙地說,亡國在他口中還沒死個爹沉重。
「對了,韓義士,你行走江湖,對胡虜怎麼看?」施繼之不經意地問。
丹穗擔心韓乙說出他在襄陽戰場殺過胡虜的事,她忙開口打岔:「老爺也曾問過韓大俠,我記得韓大俠說江湖人不插手朝堂事。我們能出去說話嗎?我覺得我一開口一呼吸就在吞血。」
「行。」施繼之隨了她的意,他跟韓乙說:「韓義士,最近不要離開平江城。」
韓乙揣著疑惑應下。
「跨院燒了,重建之前我們住在石園,你跟丹穗姑娘住,我住在議事堂。」施繼之跟陳氏交代,他看一眼瑞哥兒,囑咐說:「這些日子別讓他出來,等爹下葬後,我帶他去尋醫。」
「行。」陳氏應下,「你今晚要守靈是嗎?你去忙,我安排下人去打掃一下。石園東西兩排屋被翻得亂糟糟的,丹穗姑娘屋裡的地磚都被挖起來了。」
「你去安排,丹穗留下,我問她點事。」施繼之說。
「我得先回屋換身衣裳。」丹穗抬臂嗅一下袖子,被血味熏得嘔一聲。
施繼之放她離開。
韓乙跟著她們一起走進石園,他沖丹穗比一下手勢,走到甬道停下步子靠牆等著。他覺得奇怪,以丹穗的記性,怎麼也不可能記錯話,施老爺是說過江湖人不插手朝堂事,可也不是她話里的意思。
一柱香後,丹穗開門出來,她跟陳氏說她去李大夫屋裡抓些藥草來驅驅潮氣。
「噓。」丹穗見人先「噓」一聲,她攥條紙塞他手裡,錯身時囑咐說:「小心點,他帶回來的護衛不是吃素的。我先走,你多等一會兒。」
面對施繼之,丹穗比面對施老爺還恐懼,施老爺沒讀過書,喜愛讀書人,嚮往當一個儒商,不免還會裝一裝,好比是個狼,偶爾會裝出狗的憨厚。而施繼之就是條毒蛇,一擊就衝著奪人命去的。
丹穗走進護衛院但沒進李大夫的屋,想起他的死狀,她不寒而慄,當時被嚇傻了,這會兒反應過來,通體發涼。
甬道里,韓乙借著火摺子的光看清紙條上的字,他頓時遍體生戾氣,他要殺了施繼之。
「丹穗姑娘,怎麼不進去?」他追上去問。
「……太黑了,算了,我不進去了,大爺還在等我。」丹穗察覺到他的意思,迅速編出一個藉口。
「我離開的時候帶你走。」韓乙跟她嘀咕一句,「你別留在這兒了。」
丹穗壓根就沒打算留下,她寧願去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陪一對喪女的夫妻,也不會再留在施家,這是座鬼窟。
「大爺,我來了。」丹穗穿過石園去靈堂,見施繼之跪在靈前,她落他後方也跪下磕頭。
「老爺,大爺回來了,您的遺言他都知道了,虎頭印他也搶回來了,瑞哥兒也會好的,您安息吧。」她裝模作樣念叨一通。
「我聽說瑞哥兒能活下來多虧了你?」施繼之出聲。
「是大奶奶,我哪能護住瑞哥兒,我連自己都保不住。」丹穗嘆氣,她謹慎地反省,說:「要不是我鬧一通,他們估計也生不出縱火燒死大奶奶的心思,是我牽連了她。」
施繼之輕蔑地嗤一聲,「連自己的兒子都護不住,她死了不冤。蠢東西,我跟爹都給她撐腰,她的腰杆都硬不起來,但凡她頂點事,也不至於被朱氏耍得團團轉,讓我爹死了還放心不下瑞哥兒。她但凡像你半分,施園都不會整成這個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