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乙精力不濟,他陷入半醒半睡的眩暈狀態,但心裡還藏著事,不敢讓自己徹底陷入昏睡。在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自下而上緩緩靠近時,他掙扎著睜開眼。
丹穗端著熱水盆,她用屁股頂開艙門,門外的寒風進來,蠟燭燃燒的火苗明明滅滅,她趕忙用腳踢上門。
「韓乙?」
「嗯,怎麼不喊韓大俠了?」
丹穗沒接話,她聽他聲音嘶啞,放下水盆走過去探他額頭,可她一路走上來手又凍得冰冷,探不准他是不是發燒了。她蹲下去湊到他身邊,捋起額發貼上他的額頭。
不僅額頭滾燙,噴在她臉上的呼吸也是灼熱的。
「你發熱了。」她跟他說,不等他說話,她接著安撫說:「別擔心,我照顧過病人,看過幾本醫書,能照顧好你。」
韓乙攥住她的手,他勉強打起精神囑咐:「我要是昏過去了你別慌,不用管我,我能熬過去。你記住一件事,船不能停,我擔心會有追兵。」
丹穗應好,她端著熱水盆走到床榻的另一邊,她掀開搭在他腰上的棉被,擰乾帕子擦拭傷口附近的血漬。他體熱,血干在肉上,已成血痂,她小心翼翼地沾水泡濕才給擦乾淨。
一盆清水染成血水,丹穗端出去倒進河裡,走下船倉又倒一盆熱水端上去。
趴在榻上的男人昏睡過去了,丹穗捧起他的臉他也沒有反應。她擰帕子給他擦臉,臉擦乾淨擦身子,最後替他解開頭髮,用溫熱的帕子敷在發頂驅逐寒意。
待盆里的水沒了溫度,丹穗從包袱里剪一塊兒棉布反覆給他擦頭髮,擦乾了才端水出去。
雪還在下,船板上拖屍留下的拖痕已被積雪覆蓋,丹穗扶著船舷小心翼翼地走下階梯。她走到船頭看向前方,河深水黑,雪白夜黑,前方漆黑一片,她看不見河流的走勢,也無法調整掛帆的桅杆。眼下只能賭,賭運氣,盼著風能借力,讓船順著河道的走勢航行。
丹穗回到甲板下的船倉里,這艘樓船跟施家的樓船大小相差不大,在布置上卻簡陋許多,船倉里廚房甚小,隔壁有個更大的貨倉,可惜裡面什麼都沒有。她斷定這艘樓船是商戶用來短程運貨的,胡虜進城後被胡虜占了。
廚倉里有些糧食,丹穗端水上去的時候淘了兩把米在鍋里煮著,她翻出一塊兒姜洗淨丟米粥里煮著。末了,她嘆一口氣,她看過醫書不假,可惜船上無藥,她照顧過病人也不假,可她沒照料紅傷的經驗,她那樣說只是為安慰他。
米粥漸漸熟了,廚房裡瀰漫著濃郁的姜味,又熬煮一盞茶的功夫,丹穗端著米粥走進船艙。
「韓乙,韓乙,醒醒,吃點粥。」
而陷入高熱中的男人醒不過來,丹穗脫鞋上榻,她搬過他,讓他側躺著,頭枕在她腿上,她舀粥一勺一勺餵給他吃。
韓乙迷迷糊糊地有了意識,但睜不開眼,他囈語喊冷。
丹穗捂緊被子,艱難地餵完一碗粥,她放下碗,調整好姿勢後,她用指腹刮他後頸的大椎。不知颳了多久,側躺在懷裡的人呼吸平緩下來,丹穗才停下動作,她兩隻手的大拇指都要刮斷了。
丹穗歇一會兒,她掀開被子看一眼他的傷,被褥里是捂暖的血氣味,她覺得她可能是沒睡好的緣故,再次看到血肉翻騰的傷口,她頭一暈,當即嘔了起來。
昨夜她滴水未進,什麼都嘔不出來,乾嘔一陣,她擦掉憋出來的眼淚,出去吸幾口凜冽的寒風,轉身進來再次給傷口敷藥。敷過藥後,她拿出她乾淨的褻衣搭在他腰上,再蓋上被子。
船板和木梯上覆上厚雪,丹穗不敢冒險再下去,萬一腳滑摔出個好歹,韓乙還要帶傷照顧她。她收拾收拾躺進男人的懷裡,讓他壓在她身上,這樣躺著舒服點。
沒過多久,韓乙又燒起來了,呼吸又粗重起來,囈語不斷,難受極了。丹穗坐起來繼續給他刮大椎穴,她想起推合谷穴也能退熱,又抓起他的手推合谷穴。
兩個穴位輪流推刮,高熱退去,男人睡熟了。
船外傳來雞鳴,丹穗一驚,她下床走出船艙,艙外的夜還是黑的,但周遭落了雪,大地是白的,她看清河岸上有一處村落。
「丹穗?」
「哎!」丹穗趕忙跑進去,「韓乙,你醒了?別動別動,傷口好不容易不流血了,你別又給掙開了。」
韓乙趴回榻上,他看一眼蠟燭,蠟燭快要燃盡了。
「天快亮了?」他問。
「沒有。我們路過一個村莊,你說那個船夫是不是住在這兒?」
韓乙聽出她的意思,他擺手,「不用停下找大夫,我感覺好多了……你把我照顧得很好。」
他昏昏沉沉睜不開眼,但是是有感知的。
丹穗走到榻邊蹲下,她如實說:「我只懂幾個穴位,能幫你退燒,但對你傷口無益。船上也沒草藥,韓乙,你傷口太大了,藥也快用沒了。」
「沒事,天冷,傷口不會潰爛發膿,我只要不發熱,很快就會好。」韓乙受的傷多,腰上這一刀不致命,他沒當回事,只要不高熱昏迷,對他來說影響甚小。
韓乙看著眼前面露擔憂的女人,他掀開被子一角,說:「上來睡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