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恨劍像是從未聽過這等大逆不道之言,愣在原地,半晌才道:「宮無歲,我看你是瘋了魔。」
宮無歲微微一笑:「不是我瘋了,是你們。你們明知我身負惡骨,天生大逆不道,到哪裡都會闖禍,卻還是費盡心機讓我復生。如今天命笏失蹤,縱然我活過來也找不到任何線索,還白白給仙陵惹一身晦氣,你這又是何必?」
他篤定自己復生一事和柳恨劍相干,可他想不通緣由,他和柳恨劍非親非故,有仇有怨,他當年自刎死得那麼慘,足夠大快人心,這些人還有什麼不滿?
除了天命笏,他想不出別的理由。
柳恨劍靜靜聽他辯駁,半晌才露出了那種熟悉的,讓人厭惡的冷笑聲:「你以為我那麼想要你活嗎?」
宮無歲早就習慣這人說話夾槍帶棒,按理說不會覺得不舒服,可這次不一樣,那種嘲諷的語氣和目光有如實質,幾乎要穿透宮無歲,將他的手腳釘住,肆意嘲笑。
宮無歲皺起眉:「你什麼意思?」
柳恨劍反問他:「你覺得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
宮無歲沒說話。
柳恨劍看著他懵然不知的神情,又想起六禪寺那夜大雨中沈奉君灰敗的神情。
沈奉君為了這個人,甘願放棄掌門之位,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韙,把最珍貴的東西給他。
可結果呢?宮無歲寧願相信是他這個陰險善妒的師兄下的手,也沒有懷疑為什麼沈奉君當夜為什麼會出現在六禪寺,為什麼失憶。
再相逢時卻已相見不相識,如同陌生人般的交鋒,何等諷刺。
天下所有人里,柳恨劍最恨沈奉君,恨他人人矚目,恨他總是搶自己的風頭,恨那些見風使舵的傢伙總是誇讚闕主當世無雙,又遺憾湘君一時瑜亮。
就連他繼位仙陵掌門,那些人都覺得是陰謀詭計。
可如今看這二人的慘狀,柳恨劍卻久違地覺得痛快,他那個人人誇讚,天之驕子的師弟,為了一個與他形同陌路的人,墮落到了這種地步。
「人怎麼能可笑到這種地步?」可笑到除了他柳恨劍,沒有第二人知曉真相。
他忽然就懶得生氣了,和犟種講道理是沒必要的,他只是陰陽怪氣地「哈」了一聲,轉頭就走:「這兩天再敢違抗我的命令離開流風闕,我就打斷你們兩個人的腿。」
宮無歲打斷他:「慢著,你先把話說清楚。」這人闖進來耍了趟威風,又什麼都不說就走,簡直莫名其妙。
柳恨劍瞥他一眼:「說什麼?」
宮無歲:「你到底對我做了什麼?」
柳恨劍慢悠悠道:「事情都發生了,何必問為什麼。」
「不過我還是要警告你一句,你氣血虛虧,只能靠沈奉君為你輸送靈力調息,至少要一個月才能治好,要是你敢丟下沈奉君偷偷摸摸下山,不出半日你就會心悸而死,再過半日沈奉君也會被你連累殞命。」
「反正都是我討厭的人,你們一起下黃泉,我還清淨。」
宮無歲一聽,那些猜測好像被證實:「你果然想害他……柳恨劍,你現在連演都不演了?」
「那又怎樣?」柳恨劍微微一笑,「你還是留點力氣去戒堂看看那位天之驕子,他要是被打死了,你也活不長。」
「還有,以後見到我要尊稱掌門,我若不高興,你們兩都要乖乖滾下山去。」
第11章
柳恨劍趾高氣揚闖進流風闕,又趾高氣揚地走了,宮無歲如今寄人籬下,又被仙陵抓著把柄,只能瞪著眼睛看他離開,瞥見門外有兩個一本正經的小弟子,他靈機一動,招了招手:「誒,乖徒兒們,過來!」
沈奉君不在,流風闕都是交給兩個小徒弟看守,宮無歲白天無事和他們聊過天,這對長著異瞳的小弟子果真是沈奉君親傳,雖然年幼,但在仙陵輩分還挺大,金瞳的是文童,知書達理,性格穩重,銀瞳的是武童,舞刀弄劍,不愛讀書。
見他言語輕浮,武童果然皺起眉,兇巴巴的:「不許亂叫,誰是你的徒兒?」
宮無歲只好道:「好好好,小仙君們,這樣可以了吧?」
武童撇撇嘴:「這還差不多……你有什麼事?」
宮無歲道:「仙陵的戒堂在哪兒,帶我去唄。」
武童睜大眼睛:「戒堂是懲罰弟子的地方,外人是不能進的。」
宮無歲抱著手:「我都跟你們師尊住一間房了,還算外人嗎?」
武童狐疑地看著他:「你少在自己臉上貼金。」
宮無歲循循善誘:「而且我要是不去,你們師尊不知道會被那個蠻不講理的掌門折磨成什麼樣,這麼大的事,你們作為闕主的好徒弟,不會就這麼袖手旁觀吧?」
武童果然被他說動了,文童走上前來,道:「公子順著流風闕後的小路往西,走到盡頭就是。」
他指了路,卻沒有要帶路的意思,宮無歲心說這小孩真聰明,拍拍他的肩膀:「好孩子!」
說完就像陣風似地消失在原地,一路順著幽徑直行,果然在盡頭處看見戒堂,堂中圍了好幾個白鬍子老頭,表情為難,中間跪著個沈奉君。
他跪得板正,腰背挺直,和六禪寺穿著喜服那夜別無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