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無歲小心翼翼拆開信封,生怕損壞字跡,誰知打開信紙,一團一團的墨跡暈染開來,字跡也糊成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沈奉君道:「此處地氣濕潤,書信難以保存。」
宮無歲盯著看了半天,只能勉強在信的落款處看清「聞川」兩個字,不由道:「這好像是聞川寫給他兒子的信……聞川兒子叫聞歸?」
他向聞楓月求證,後者卻搖搖頭:「我只知道聞川家主確實有一子,但早早夭折,至於名字叫什麼,我也不知。」
此處偏僻,又不是聞家的主宅,聞川寫給他兒子的信怎麼會在這裡?
宮無歲忽然想起什麼:「那老婦既然引我們來此處,必定是知道內情,不如將她請來一問。」
越蘭亭「啊」了一聲,有點受不了她猙獰的外貌,很自覺地找了個角落站好,宮無歲笑了笑:「人死了都得變成鬼,你怕什麼?」
越蘭亭道:「你管我!」
他打開門,果然見那老婦還守在門口:「老人家,請進來吧。」
那老婦躊躇半晌,顫顫巍巍地進了屋,一見到沈奉君背後的雙劍,卻像是見了閻王一般,只慢慢退後,退到宮無歲身邊:「判官大人……」
宮無歲指指信封,開門見山:「阿歸是誰?」
老婦恭敬道:「阿歸是老爺和婦人的獨子,姓聞。」
宮無歲一愣:「那你是誰?」
老婦道:「我是聞家的僕婦,叫麗娘,也是阿歸少爺的奶娘。」
宮無歲想了想:「那這位阿歸少爺如今在何處?」
那老婦道:「他已經死在七年前……死不瞑目,屍骨未寒。」
居然已經死了,宮無歲捏著信封,一時猜不出這老婦帶他們來這是什麼意思,只能道:「所以你是想告訴我們……有人殺了你們少爺?」
那鬼婦便不說話了,她慢慢站起來,透明的身形穿過門扉,很快就消失在遠處。
門外的鬼群已經徹底消散,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宮無歲想也未想:「跟上去看看。」
四人循著她的蹤跡,一路七拐八拐,很快就拐到了一處門舍,遠遠望去是一大片亭台樓閣的遺蹟,應該是聞家的主宅。
好在此地沒有鬼群,霧氣也不濃重,已然能看清全貌,只見四處都是坍塌斷裂的房梁,還有大火焚燒過的蹤跡,正殿「懸壺濟世」的牌匾已經燒毀,顫顫巍巍地掛在高處,隱約可見當年滅門前的風貌。
宮無歲上前一步,腳下卻踢中什麼東西,一低頭,卻對上一對黑洞洞的眼眶,一具白骨姿勢扭曲地伏在地上,像是用盡力氣要往外爬,最後卻倒在了這裡,宮無歲和它對視,心中浮起一陣莫名的毛骨悚然,幾乎能感同身受它的恐懼和痛苦。
再放眼看去,地上的白骨不止一具,七零八落,有大有小,都是先被滅口,後被大火焚盡。
越蘭亭和聞楓月先前哪裡見過這樣的慘狀,只一眼就已經說不出話來。
越蘭亭震驚了好一會兒,道:「到底是什麼人……手段如此惡毒!喪盡天良,戕害人命,還有沒有天理了?」
聞楓月沒說話,只是一張臉比剛進山時更慘白,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後退兩步,轉過身去乾嘔起來。
宮無歲嚇了一跳,伸手一拽,只摸到他冰涼的手腳,脈搏也很微弱,活像中了邪似的:「你沒事吧?」
聞楓月盯著那些白骨,神情恍惚,半晌才站起來:「我沒事。」
第22章
饒是宮無歲早有心理準備,還是難免被眼前的慘烈畫面震懾。
恍惚中,他仿佛看見一片大火,火舌燎動,寸寸啃噬著牌匾,驚惶的人群四散奔逃,誰也逃不出火圈,最後只能一個接一個絕望倒地。
昔年風頭正盛的聞家,一夜之間化作廢墟,兩百口人無一倖免。
恰如當年的神花府。
他的兄長血戰力竭而亡,至死都守在神花府外,不曾挪動分毫。
如此相似的畫面,短短十幾年內卻在修真界競相上演。
宮無歲心緒複雜,吸了口氣:「那些惡鬼守在外圍大霧之中,阻止活人上山,你們先前誤入,惡鬼手印多半來源於此。」若非那鬼婦引路,他們未必能到達這裡。
想到自己之前可能被幾百隻鬼摸來摸去,越蘭亭後頸一涼,轉眼又看見不遠處的鬼婦:「既有冤屈,為什麼還不讓活人上山?」
沈奉君沉默許久,此刻終於出聲:「或許是在保護那間屋子裡的人。」
人死之後失去肉身,魂魄神智渙散,行動只憑本能,那些惡魂一直守在外圍,卻不攻擊小屋裡的人,就說明小屋裡有他們在意的,甚至是要保護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