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奉君拭淨唇邊血跡:「別去,他們人多勢眾,耳目眾多, 我呆在此處,就是為避追殺。」
宮無歲想起方才在茶棚里聽的那些風聞,忍不住問:「真是那些村民下毒?」
沈奉君想起那些枉死的同門, 握緊了身邊的兩把佩劍:「六豐村窮鄉僻野, 幾年前舉村加入天命教, 他們裝作受災民眾, 請仙陵除祟, 又在飯菜中下毒, 想取我性命。」
他修為深厚, 沒有立時身亡,當夜醒來後發現自己身中奇毒, 無法運功, 佩劍財物也不知所蹤, 其他同門也已經失去聲息,他盛怒之下拼死奪回佩劍,趁夜逃出六豐村, 誰知才到鎮上,就見六豐村的教徒在以尋賊為由搜尋他的下落。
他身份特殊,又中了毒,怕連累無辜,只能在藏在破廟,尋機脫身。
宮無歲沒想到那些教徒真敢對仙陵下手,不由道:「你在這兒呆了多久?」
沈奉君道:「……四天,他們守住出口,我不能離開。」
宮無歲心說怪不得這人會大清早披著斗篷鬼鬼祟祟出門,餓了這麼多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去偷兩個包子,結果還被自己嚇吐血了,心中越發愧疚。
要是換做沒中毒的沈奉君,又怎麼會怕幾個鄉野農夫,只是仙陵常常教導弟子濟世為懷,不懂人心險惡,更猜不到自己救過的人會反過來害人,才把年少無知的沈奉君逼得如此狼狽。
宮無歲心中複雜,把懷裡的三個包子遞給他:「我剛剛看見你……已經幫你付過錢了,這是我買的,吃吧。」
話題又繞回包子,氣氛又寂靜下來,宮無歲要是知道他失去同門還受了那麼多苦,斷斷不會開這種玩笑。
沈奉君抬起頭來,深深看了他一眼,慢慢接過包子咬了一口。
宮無歲盤腿坐在對面,歪頭看他吃東西:「你渴不渴,要不我再去買壺茶壓一壓?」
沈奉君顯然餓慘了,吃得很急,卻還是維持著仙陵弟子的風度,腰背挺得筆直:「不必。」
他願意吃東西,宮無歲鬆了口氣,安慰他:「這樣吧,等你吃完,我送你回仙陵療傷怎麼樣?」
沈奉君沒說話,宮無歲又自顧自道:「我這幾年進步神速,神花府同輩的弟子都打不過我了,保護一個你綽綽有餘。」
說完他又拍了拍腰間的荷包:「我還帶了不少錢,足夠我們路上吃喝,要是不夠我就去地里偷果子,你知道的,我最擅長這個。」
他一邊說,一邊偷看沈奉君的臉色,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你……你怎麼哭了?」
「你別哭啊……」沈奉君半個包子還沒吃完,只呆呆坐在原地,兩邊眼眶都是紅的,他兩同歲,此時的沈奉君已然可見長大後貌美如玉的風姿,一張清俊雪白的臉上還沾著香灰,額心一點紅也黯淡了,只是偏頭隱忍著不願掉眼淚,越發惹得宮無歲心中罪惡。
像沈奉君這樣眾星捧月的天之驕子,恐怕從生下來就不曾這樣困難狼狽過,自己還諷刺他偷東西……宮無歲手忙腳亂地湊過去:「你別哭了……我不是故意那樣說你的,都是我嘴壞!」
沈奉君卻道:「是我行為不檢……還連累幾位同門。」
宮無歲急道:「這跟你有什麼關係?難道你救人還有錯了?要怪就怪害你的人……你只是迫不得已拿了兩個包子,又不是殺了兩個人,而且我都替你給過錢,給錢的就不算偷!」
宮無歲以前受不了小姑娘掉眼淚,現在更受不了沈奉君掉眼淚:「你別哭了,你再哭……我也要陪你哭了。」
沈奉君終於轉過頭來,一雙眼睛落在他身上,宮無歲眨了眨眼,忽然猝不及防被迎面摟住:「你……」
一雙手死死箍著他,宮無歲腦子一片空白,鼻尖卻只聞得見一股又淺又淡的白梅花香,他忍不住想:「沈奉君流落了這麼多天,怎麼身上還一股香味,他該不會是白梅花成精吧?」
下一刻這種想法就被一陣疼痛打斷,他的鎖骨被人隔著衣料泄憤似地狠咬了一口,宮無歲疼得下意識要往後退,後腰卻被狠狠箍著。
「你幹什麼?你要疼死我嗎沈奉君……快松嘴松嘴……我叫你松嘴——」
他疼得齜牙,卻不敢伸手去打這個人,好不容易才逃脫了他的利齒,卻聽沈奉君在他耳邊悶悶道:「……你活該。」
他連滾帶爬地從沈奉君懷裡逃出去,揉著傷處:「我好心好意要帶你回仙陵,買東西給你吃,還安慰你,你就是這樣報答恩人的?」
他疼得厲害,忍不住解開衣領,把被咬傷的地方扒開給沈奉君看,委屈巴巴道:「你看看,都咬出印了……沈奉君,我和你有仇麼?」
果然紅了一片,鎖骨上有個圓圓的牙印,乍一看還有些滑稽,誰知沈奉君只盯著傷口看了兩眼,就移開目光,還有心情咬了口包子,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
宮無歲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沈奉君,你居然耍無賴!你幼不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