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想到沈奉君終於不紅著眼睛不說話,還有心情咬自己,他又覺得算了,重新把衣服穿好,小心翼翼地湊過去:「餵。」
沈奉君「嗯」了一聲。
「今晚天黑我帶你逃出去,怎麼樣?」
沈奉君沒拒絕,又低低「嗯」了一聲。
這就是被哄好了,宮無歲鬆了口氣,又不免欣慰,更不敢觸他的霉頭。
吃完了東西,他們留在破廟裡修養到入夜,殺了守在路口的兩個天命教徒,一鼓作氣越過風詔邊境,逃到了仙陵。
誰知在逃難中途,闕主身死的消息就已傳得到處都是,天命教怕毒殺名門弟子的事情敗露,故而一路尾隨追殺,不死不休,宮無歲本來還想把人帶到仙陵弟子的駐地,但想來想去還是擔心不安全,最後決定送佛送到西。
他們不眠不休躲藏了四天,好不容易就要到仙陵,沈奉君卻突然病倒了。
上仙陵前一晚,他們在天命教的圍殺下逃脫,沈奉君卻為宮無歲擋下一掌,夜黑風高危月夜,宮無歲帶他躲在山洞之中,眼看著沈奉君體內毒素攻心,連清醒也斷斷續續,甚至同乘御劍都難以支撐。
他臉色越來越蒼白,什麼都吃不進去。
那明黃的篝火忽高忽低,如同宮無歲不上不下的心緒,他自從認識沈奉君,就知道他是人人誇讚的少年天才,律人律己的仙陵楷模,從未這般虛弱狼狽,縱然宮無歲已然可以獨當一面,此刻也還是心亂如麻。
可到了這一步,沈奉君反而冷靜下來,他垂眼靠在石壁上,像一樽即將失去聲息的玉像,可還是強撐著主動和宮無歲說話:「……我院中種了很多白梅。」
宮無歲心急如焚,聽他突然主動搭話,也愣了下:「都是白梅?」
沈奉君點了點頭:「都是白梅,冬日落雪時,競相開放。」
宮無歲卻道:「可一下雪,白梅不就和雪摻在一起了?到處都白茫茫的,肯定什麼都看不清。」
沈奉君道:「……你不喜歡白梅嗎?」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冬天賞白梅很怪,你為什麼不種幾株紅梅,白雪配紅梅,多好看。」
沈奉君若有所思地「嗯」了一聲。
宮無歲又感慨道:「可惜神花府很少下雪,我從小到大也只見過幾次,不過我聽說仙陵雪景天下獨絕,一到冬天就如仙境一般,你住在流風闕,是不是日日都住在仙境?」
宮無歲很久之前就像來仙陵玩兒,可惜他父母過世以後,宮照臨年紀輕輕就撐持著神花府,離不開家,沒時間帶他來仙陵串門;二是仙陵門規森嚴,他在仙陵又沒什麼知心好友,貿然來仙陵看雪難免冒犯。
沈奉君實話實說:「雪景是好,但下雪時很冷。」
宮無歲眼睛卻亮起來:「如果我把你送回仙陵,咱們能不能做好朋友?」
沈奉君有些不明所以,卻聽宮無歲道:「那冬天的時候我能不能來仙陵看雪?我還想住流風闕,就當你報答我這一路辛苦?行不行?」
他暢想著以後能大搖大擺住在流風闕賞雪,最好賞雪的時候還能看闕主練個劍彈個琴什麼的,卻未注意到沈奉君有些古怪的神情:「只是好朋友……」
他低聲問道:「你還有多少好朋友?」
宮無歲自豪道:「當然有很多啊,等你下次去神花府,在街上轉一圈,再報我的名,馬上就有好朋友來招待你!怎麼樣,這筆買賣劃不划算?」
他以為沈奉君在嫌棄他,厚著臉皮道:「好闕主……你就帶我看一次雪吧,你要是不願意,我只能去求你那個脾氣古怪的師兄了。」
沈奉君被他纏得沒辦法,又聽他要去求柳恨劍,半晌才道:「……那就先做好朋友。」
宮無歲笑起來:「那我今年冬天來仙陵找你!」
闕主這一生眾星捧月,卻只有師長同門,沒有好朋友。
縱然宮無歲遍地都是好朋友,自己或許無足輕重,但那片刻的猶疑,還是讓他同意了下來。
第二天天亮時,沈奉君終於支撐不住,徹底昏迷過去,
宮無歲再顧不上什麼追兵暗敵,一秒也不敢耽擱地背著人上仙陵。
桃花渡江水漲潮,坐船時差點將他們卷進船底,他又無法和仙陵聯絡,只能穿著打濕的衣袍,腰間跨著三把佩劍,背上背著人。
順著那上千台高聳入雲的石階,一步一步爬上仙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