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並一個一動不動的楚自憐,很快就進了越蘭亭的房間,直逼房中那個碩大的紅木櫃,宮無歲一眼就看到最高處那個大肚子的陶瓷小人,果然是七年前所贈,被越蘭亭小心翼翼地保管著。
越非臣顯然不信:「就這個?」
宮無歲默了默,還是把陶瓷小人遞給越蘭亭:「把它砸開。」
「啊?」越蘭亭顯然捨不得,「真砸啊?」
柳恨劍不耐煩道:「讓你砸你就砸,哪兒來那麼多廢話?」
越蘭亭被他凶得一激靈,手一抖,那圓肚的陶瓷小人就「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碎瓷之中,一隻繡著「平安」兩字的布袋終於得見天日,因為存放日久,上頭的絲線已經發黃,宮無歲心跟著猛猛一跳,精神恍惚地把東西撿了起來。
這是喻平安留給他的遺物,燕孤鴻又悄悄藏了十年,這裡面裝著指認兇手的證據,也是讓他痛苦的源頭。
他呼吸急促起來,兩次想解開絲線卻都沒成功,後來他才意識到是自己的手在不動聲色地發抖,眾人的目光都盯著他,盯著他手裡的東西,一想到兇手就藏在他們中間,戲謔又真誠地坦誠地等待著答案揭曉,他就覺得噁心,難以下手。
「我來,」沈奉君伸出手,卻被宮無歲錯開,他閉了閉眼,強自鎮定下來。
「不必,我自己來。」
不管是什麼,他都要親自揭開。
他扯開封口的絲線,將裡面的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
兩枚鳥羽,是喻平安在樹林裡撿的。
幾顆融化的糖,是宮無歲給的,還沒來得及吃。
幾張已經看不清墨跡的畫紙,應該是從畫本里裁出來的。
有一男一女兩個小泥人,女的那個腦袋和身子已經分了家,男的胸口破了洞。
他一件一件地翻找著,回憶著,這些都是喻平安的生前的心愛之物,他眼盲時就已經猜過無數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喻平安到底留下了什麼……到底還有什麼?
還是說他的猜測是錯的,喻平安根本沒給他留線索?
他越翻越心亂,一陣痙攣感無聲無息地爬進他的胸腹,他的眼眶和額頭都滾燙無比,就在他幾乎要失態崩潰時,他摸到了一顆拇指大小的東西,他整個人一僵,屏息將那件東西取出。
那是一顆紫檀佛珠,因保存得太久,在白日的光亮中反射著深紫的光澤。
宮無歲目光躍過手上的佛珠,直直對上了一雙溫和無害的眼。
慕慈心和他對視著,不緊不慢地把玩著左手上的紫檀佛珠手串,察覺到他詫異又難以置信的目光,慕慈心忽道:「啊。」
「我說我的佛珠怎麼缺了一顆,原來在這裡。」
仿佛晴天霹靂,宮無歲難以置信道:「是你?」
慕慈心笑了笑,仍舊是一副溫和病容,笑道:「事已至此,我不承認也得承認了。」
宮無歲只覺得魔幻:「為什麼?」
慕慈心卻沒回答,只遺憾道:「其實我心裡是很敬重稚君你的,我知道你知道真相後一定會痛不欲生,所以才千方百計阻止你來夜照……可惜我千算萬算,怎麼都沒算到當年在元清洞中被扯斷的佛珠會被喻平安撿走,更沒算到燕孤鴻會把這東西保存了十年。」
「我本來還想留燕孤鴻當人證,可惜他卻壞了我的好事……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連他一起殺,也少了這許多麻煩,更讓稚君苦惱。」
前塵往事如同走馬燈似地在腦海中盤旋,一種巨大的荒謬感將宮無歲包圍,慕慈心那些怯懦的,溫和的舉止,全都變成了虛偽可怖的鬼面:「桃花渡沉船,流風闕外你求我一見,也是你故意為之?」
慕慈心道:「沉船是巧合,但與你相見不是。」
宮無歲又道:「冥讖現世的傳言是不是你故意放出?棄顱池的陣法和傀屍是不是你早早安排?」
「闕主聰慧,」慕慈心惋惜道:「不過天意弄人,在下未能得手。」
「夜照城外傀屍攻城,也是你的手筆?」
慕慈心挑了挑眉,答案卻不言而喻。
宮無歲愣愣後退幾步,卻聽越非臣道:「燕孤鴻失蹤,是否與你有關?」
慕慈心仍舊看著宮無歲,嘴上卻道:「這個我不太清楚,城主若是好奇,就等我問一問手底下的人。」
「你找死——」慕慈心話音剛落,越非臣的紅劍就已出鞘,慕慈心側身躲過,眼前視野卻忽然一白,早就蓄勢待發的沈奉君已經像流光一樣撲過來,雙劍貼著他的脖頸掠過,他險險躲過,一掌將劍身振開,但脖頸還是留下了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