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非臣傷得太重,實在不能騰挪了,三人在大雨中深一腳淺一腳,好不容易才鑽進一處隱秘的石洞。
咣當——越蘭亭先扔了手裡的劍,又和聞楓月合力扶著越非臣靠坐在洞中,做完這一切,他又手忙腳亂地拾起劍,奔到洞口去查看情況。
半晌他終於鬆口氣:「還好還好,他們沒有追過來……我們先在這兒躲一下,要不了多久稚君和闕主就會趕過來救我們……爹你怎麼樣?」
「暫時死不了……」越非臣虛弱地吸一口氣,臉色終於恢復了些。
他一邊湊過去查看傷勢,一邊在身上翻找起來,夜照城的小少主別的沒有,丹藥法寶倒是一大堆,他在一堆瓶瓶罐罐里挑揀半晌,最後捧出一大把:「爹……快把這些吃了,很快就見效。」
越非臣虛弱接過,看了好一會兒才道:「……給我點水。」
「哦對……水,」這麼多藥肯定咽不下去,越蘭亭在身上摸了摸,沒找到容器,他想起來路上有很大一片竹林,立時道,「你們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說完拿起劍,頭也不回地衝進雨幕。
越蘭亭一走,山洞就重歸寂靜,洞外大雨傾盆,裡面光線昏暗,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越非臣靠在洞中閉目休養,卻只覺身邊這個少年如鬼魅一般,連呼吸聲都聽不見。
他微覺古怪,正要轉頭,面前卻忽然亮起一團火光,將黑暗中的二人照亮。
聞楓月一手捏著明火訣,臉色也有些發白,越非臣瞥見他左臂上被鮮血洇濕的繃帶,不由道:「你也受傷了,先看看你自己的傷吧。」
「我還好,多謝城主關心,」聞楓月說著,坐到一邊,伸手去解左手上的繃帶,面對越非臣,他似乎一直不太熱情,話也不多。
越非臣有意無意地打量他,一邊試探:「小友似乎不太喜歡越某?」
聞楓月眼皮都不抬,只一圈一圈,慢慢地解著繃帶:「我生性如此,無謂喜歡與否。」
「你這樣倒讓我想起一位朋友,」越非臣說著,思緒卻慢慢沉進回憶之中,「他性情孤僻,實難相與,但待我極好……只是後來越某做錯了事,他一怒之下就要與我斷義,人前人後也再不肯給我好臉色。」
聞楓月靜靜聽著,卻不知想起什麼,非但沒安慰越非臣,反而道:「能讓這樣的人與你斷義,城主做錯的事怕不是天怒人怨,世所不容?」
他這話何等刻薄,卻毫無預兆地戳中了越非臣,他眼底閃過一絲惱羞成怒的恨意,但很快又變成了慣常的假笑:「聞小友說話還真是不留情面……」
「不過越某是知恩圖報的人,你帶我逃過那些宵小之徒的追殺,實是夜照城與越某的恩人……待離開山洞,越某一定重重報答。」
聞楓月手上的動作一停:「哦?城主想要如何報答?」
「功名利祿,權勢財寶,越某所有,無非就是這些……還是小友有別的心儀之物,越某必定竭力滿足。」
聞楓月果然認真沉思起來,一時竟想不出條件,越非臣靠坐著,卻只覺一陣難言的心悸,連呼吸都不能,他抬手撫了撫左胸,想要緩解這種怪異的不適,卻忘了那裡原本就有傷,輕輕一撫,卻覺一股錐心之痛,痛得他四肢都難以控制,越蘭亭遞來的藥滾得滿地都是,他微微一頓,只能強忍痛楚,一手按住劇痛的胸口,一手去撿地上的丹藥。
那把片刻不離身的紅劍就擺在他手邊,越非臣有些艱難地撿了兩顆藥丸,下一刻眼前卻一暗,聞楓月不言不語地轉到他面前,彎腰把丹藥一顆一顆撿起來,遞到他面前。
他愣了愣:「多謝……」
聞楓月依舊淡聲道:「不謝。」
他顫抖著手將那把亂七八糟的保命藥丸接過,然而下一刻,只聽一道古怪的「噗嗤」聲,錐心的劇痛頃刻傳遍他四肢百骸,他驚駭到連慘叫聲都發不出,目眥欲裂地低頭,卻見聞楓月的左手已經深深地刺進他的胸膛,再從他後背穿出。
這一招直擊要害,越非臣甚至能感覺到胸腔里跳動的心臟已然四分五裂:「為……為什……」
他連話都說不完整,鮮血從口鼻湧出,打斷了他接下來的話,他只能狼狽地抬起頭,對上這個少年再不掩飾,滿溢仇恨的眼神。
「越非臣,我等你放下這把護身妖劍……已經等了整整七年。」
聞楓月狠狠一抽,將整條血淋淋的手臂從胸膛躊躇,越非臣被力道帶著,無力地朝前倒去,然而那句「七年」卻像是烙在他的腦中。
他費力地抬起頭,借著微縮的火光,從下到上地去看聞楓月的臉,陡然想通了什麼:「聞楓月,聞……你……你是磷州聞家的餘孽,是不是?」
聞楓月微微一頓:「不錯,楓月是我師父給我起的小字……我單名一個歸字,是磷州聞家家主聞川的長子,聞歸。」
「越非臣,你當年帶著夜照弟子上磷山,一夜之間殺害我聞家二百一十四口人命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垂下的手臂在往下滴血,那副刻意偽裝出來的冷淡如今全然被恨意填滿,「你當年逼我墜崖,有沒有想過我會爬出來找你索命?」
為了斬草除根,越非臣將年僅七歲的聞歸打落山崖,但是他絕不能想到,懸崖下有聞家的藏書室,救了他和師父一條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