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意站住腳步。
面前的摩天輪,是整個遊樂區最高的大型設備。輪外懸掛三十個透明轎廂,緩慢旋轉著,仰頭望去,轎廂仿佛沒入雲層,給人一種幾乎能夠觸碰天空的錯覺。
摩天輪的轎廂一節一節地從入口路過。
范意定住的位置還有些遠,單從外表上看,這些轎廂之間沒有任何區別。
而有些細節要湊近才能知道。
簡單地觀察過後,范意緩了緩心緒,強壓下腦海中尖銳的警告,和其他兩個人一起,排到了隊伍的最末尾。
——這次行動,只有他、張慕川和林寄雪參與。
白粥被他打發走了。
這是范意在深思熟慮之後做出的決定。
一來,白粥是詭物。他的詛咒針對活人,因為兩次未能應驗的大範圍死亡預言,力量消耗過大,在摩天輪里派不上多少用場。
二來,白粥在開園儀式上太過拋頭露面。不少人當時被他種了詛咒,也對白粥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他們再一塊行動,容易帶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除此之外,還有一點。
這次怪談的覆蓋面太廣,內容太多,每個不同小細節甚至有多種自己獨立的規則。
相比起其他怪談,他們的行動相對自由,整個探索起來卻非常麻煩。
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
四個人全天都參與一模一樣的項目,效率太低了。
因此——
在白粥離開的這段時間裡,范意讓他到其他項目去看一看,能參與就參與進去,找找線索。
如果發現什麼端倪,就通過園區提供的手機聯繫。
說到手機……
范意摁開屏幕,看了一眼。
鎖屏純白的雪山中央,停留著一段未能接通的陌生來電。
撥打時間是半個小時前。
半個小時前。
是他還在過山車上,和林寄雪合作剖開黑影心臟的時候。
范意早在開園儀式上就把手機設成了全靜音。當時為了對付過山車上的詭物,他把手機扔到了座位上,手裡張著外套,遮住黑影的視野。
由林寄雪來提供光線。
因此手機響起時,范意沒能聽到鈴聲。
但范意能看到。
因為林寄雪的手機屏幕上,也同樣跳出了一通來電顯示。
陌生號碼。
當時情況緊急,黑影近在咫尺,於是誰都沒有去接聽。
等印章到手之後,電話早已經自動掛斷。
范意關掉屏幕。
這裡沒有一條規則提及過陌生來電。
接聽或者不接聽沒有區別。
因為陌生來電這則怪談,和白粥一樣,是不屬於這裡的外來詭物。
不受規則保護,這點污染輕輕一抹就能清掉。
但是……
范意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
具體到什麼地方,他又說不上來。
這種詭異的直覺讓他沒有直接處理掉手機上的污染,而是放任它繼續發酵。
思索間,工作人員已經打開了摩天輪項目的入口。
一排排透明的轎廂經過底層,露出裡面顏色鮮艷的觀光座。
紅色的。
工作人員卻沒有立刻讓摩天輪停下,而是擋在入口前,任由轎廂一節節路過。
最後,在某節轎廂抵達最底部時,摩天輪才戛然而止。
原本緊閉的艙門大開,仿佛在向著他們發出邀請。
像精心設計,專門為他們準備的一般。
站在隊伍最前面的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身穿企鵝套裝的工作人員動了,他退了半步,站在欄杆旁邊,向著遊客們鞠躬伸手。
「諸位遊客,請進。」
工作人員語氣僵硬,用掃量著無機質一般的目光,冷冷地望向他們。
說著與過山車項目的小熊幾乎如出一轍的話語。
「請、儘快、填滿轎廂。」
「祝您觀光愉快。」
*
十個人擠進同一個轎廂的感覺並不好受。
無論他們如何溝通,工作人員都不肯鬆口,執意讓所有人都坐進同一個轎廂里。
范意一上去就感受到了撲面而來的潮氣。
像一腳踏入冷雨之中。
摩天輪帶給范意的感受和過山車很像,都裹挾著一股爛朽的潮霉氣息,可仔細辨別一番,卻又能發覺些許不太一樣的地方。
如果說,過山車車廂內的潮濕是暴風雨來前的預兆。那麼摩天輪中,便是驟雨已至。
有人搓搓手指,總覺得上面沾了水。
范意微不可察地滯了一滯。
隨即他很快收斂了神色,若無其事地踏上轎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