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只有他死了?
范意控制不住地去回想,越是想忽視,就越是循環,對方剛才和乘務員說的每一句話,都一字不落地鑽進他的耳里,在短短几秒內反覆迴響,如此清晰。
死者說:「我也要一塊木牌。」
這句話有什麼問題嗎,是索要木牌的行徑,還是……少了些什麼?
范意回想著自己最開始說的話。
他問:「我該用什麼方式來支付車票?」
乘務員說:「您身上的任何東西,都可以。」
而初晴和乘務員交易的時候,也主動拿出了自己的東西:「我用這支筆來和你換木牌,可以嗎?」
他們身上的任何東西都可以用來交換。
包括身體部位。
不說代價,它便自取。
范意不敢確定自己的猜測正確,他生怕自己誤人子弟,有些猶豫,也不敢發聲。幾次想開口講自己的發現,都被他閉了回去。
直到下一個拒絕木牌的人同樣被扯了腦袋,尖叫刺進耳膜,死不瞑目的雙眼和頭顱一起滾到他身邊之後,范意再也承受不住了。
不要再死了。
不要再以這種方式死去了。
「東西……」
范意捂住嘴,努力抬高聲音,聲音從指縫裡艱難地漏出,短短一句話,要了他全身的力氣:
「你們要找乘務員換木牌,換的時候,記得說……」
「記得說,要拿什麼東西,來做交易。」
「可能是這樣。」
就在范意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
列車的顯示屏上,紅字跳動。
【Please get off at the next station.】
【請在下一站下車。】
這行字只出現了片刻,緊接著畫面閃爍,又跳回了原本的字節。
【Carriage No.18】
【18號車廂。】
【Get off at Carriage NO.1】
【在1號車廂下車。】
【You will arrive in heaven.】
【你將抵達天堂。】
紅字在最後一句話上做了片刻的停滯。
須臾,它再度緩緩變化。
【Now, you are free to move around.】
【現在,你可以自由行動了。】
座椅上緊抓著范意的力量,驟然鬆開。
*
所有的站點都需要有人下車。
列車緩慢停止,停靠在了不知名的下一站,外面是一望無際的霧,濃濃地包裹著,伸手不見五指。
這節車廂里還活著的人小心翼翼地來到車門前,和另一節車廂的倖存者一起匯合。
范意有些頭疼,聽不清他們的討論聲,好像還有人在抽泣,他茫然地看著車門外的霧,探出了一點手。
好痛。
等范意回過神來,他的手已經被身旁的少女拉住,對方沖他搖搖頭,皺著眉說:「你受傷了。」
是坐在他後面的女孩。
那時的范意並不知道她的名字,可現在是在夢裡,他輕而易舉地,就在心中呢喃出聲:初晴。
南詩情。
范意把被割破的手指往後縮了縮:「沒事。」
他在嘈雜的相互詢問聲里,突兀開口:「是車門。」
初晴:「嗯?」
范意看著外面的霧,無力地往後退了兩步,軟得幾乎站不住:「剛剛割破我手的,是車門。」
車門明明開著,往前踏上幾步,就能離開車廂。
有人注意到了這邊的異樣,投過視線問他:「怎麼回事?」
范意不太會組織語言,有些語無倫次地捂著手:「這個車門,在假裝自己開著。」
……
如果放在平常,肯定會有人去笑范意,說他在講無稽之談。
但是他們現在的遭遇,本身就是一種荒謬卻無可辯駁的事實,誰都無法保證這裡究竟還會發生什麼,一個個神情嚴肅,往遠離車廂門的位置退了半步。
何況……
在16號車廂的人都知道,如果不是范意兩次帶頭,做出正確的選擇,還出聲提醒他們,他們很難意識到如何破局。
不,現在應稱為不該存在的18號車廂了。
初晴很清楚這一點,她有些在意范意的看法,於是轉過頭,讓其他人安靜些:「停一停,我們也聊了一會兒了,要不聽他說幾句吧。」
范意:……
什麼?
什麼聽他講幾句,他要說什麼?
初晴注意到范意的窘迫,先開了話題,問他:「你剛才為什麼要把手探出去啊,那樣做挺危險的。」
范意蜷住手指,往旁邊讓了讓:「因為我覺得……要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