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打開又合上,端王重重冷哼一聲。
他從來都看不上何泰,如今卻被何泰拿捏住,心裡怎麼可能會舒服。
但心裡再不舒服,端王也得按照何泰說的去做。
他緩緩起身,將一匣子罪證抱到炭盆邊。
火焰吞沒所有紙張,火舌越漲越高,端王站在一旁,俊朗的面容被火光映得一半明亮一半昏暗。
他用食指按了按眉心,開始苦惱另一件事。
要如何與霍翎解釋。
直接攤牌肯定不行。
他好不容易才讓阿翎鬆口答應他,不到一天的功夫,他就改口說「何泰不能殺」,就算再好脾氣的人也要翻臉。
更何況阿翎不是沒脾氣的人。
但不說也不行。
這件事瞞不住。
斟酌片刻,端王打開書房大門,對守在門口的親衛道:「去看看霍校尉如何了。」
「如果霍校尉現在方便的話,請他過來說話。」
霍世鳴來得不慢。
他在戰場受了極重的傷,尤其是腰腹處被長槍捅了個洞穿,但在床上昏迷半個月,醒來後又喝了小半個月的補藥,傷口已經開始結痂。
親衛過去的時候,他正在院子裡慢慢踱步。
聽說端王傳召,霍世鳴不敢耽誤。
他一進屋就要給端王行禮,端王直接免禮,請他上座,又給他倒了杯茶水。
霍世鳴捧著茶杯,那叫一個受寵若驚。
重傷昏迷前,以他的官階,可是連湊到端王面前行禮問安的資格都沒有。
端王先是關心起霍世鳴的身體情況。
霍世鳴恭敬道:「已經好多了。多虧王爺派來相太醫,又賜下許多珍貴藥物,屬下才能安然無恙。」
端王失笑,語氣溫和,端的是平易近人。
「不必如此客氣。霍校尉是阿翎的父親,況且,在這件事情上,也是霍校尉受了委屈。本王自然不能視若無睹。」
抿了口茶水,端王又問:「本王與阿翎的關係,霍校尉可有耳聞?」
霍世鳴謹慎道:「屬下聽阿翎提起過一些。」
端王直言:「我想在來年開春,帶阿翎回京師,上書請封阿翎為側妃。」
霍世鳴的心臟險些漏跳幾拍:「阿翎這孩子,還未與我提及過此事。」
端王:「她並未完全應允我。」
霍世鳴一怔,什麼叫並未完全應允?
難道端王特意命人請他過來,是想托他這個做爹的說服阿翎?
瞥見霍世鳴臉上的疑惑,端王也不再拐彎抹角:「本王尋霍校尉來,確實是有些事情想找霍校尉商量。」
「不敢。」
霍世鳴著實惶恐,幾十年鬱郁不得志,早就磨平了他大半心氣。即使知道長女和端王關係匪淺,他也不敢在端王面前擺任何姿態。
「王爺有什麼事情,儘管吩咐屬下就是。」
端王:「若是公事,本王自然不會和霍校尉客氣,但今日要聊的是私事。」
「不知霍校尉如何看待何泰此人。」
話題突然跳到何泰身上,霍世鳴摸不著頭腦,正尋思著該如何回答,又聽端王道:「阿翎得知你被何泰謀害後,既傷心又憤怒,夜夜不得安眠。」
「她對本王說,看到出征前意氣風發、躊躇滿志的父親躺在床上生死不知時,她連生吞了何泰的心都有。」
霍世鳴一聲長嘆:「這話,阿翎倒是沒有跟屬下提起過。」
「阿翎做的,遠比說的要多。她冒著危險親赴常樂縣,霍校尉應該能體會到阿翎對你的那份心。」
骨節分明的手指握住茶盞,端王用茶蓋輕輕撥弄茶麵。
「那時,阿翎悲憤交加,所以在本王面前,曾幾次提過要殺何泰。」
「如今霍校尉已經大安,不知霍校尉對何泰又有什麼看法呢?」
霍世鳴心如明鏡,如果端王真要動手殺何泰,就沒必要在這裡跟他兜圈子了。
當初端王應該答應過阿翎,說要幫阿翎殺何泰。如今因為某種原因,端王不想殺,或者說不能殺何泰了。
但殺何泰,又是阿翎答應成為端王側妃的條件。
端王左右為難,於是就將他尋了過來。
這孩子……
霍世鳴為這樣的苦心而動容。
明明應該是他這個做爹的去保護女兒,保護家人,卻要她反過來保護他,保護家人,甚至不惜髒了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