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青山直接把照片甩在了謝詞面前的桌子上。
發黑、灰化、凝固性壞死的軀幹脫水蜷縮在一起,表皮都被烤成了堅硬的碳狀,左小腿完全碳化,呈現出斗拳狀姿態。全身上下只有頭部焚燒程度相較而言好一些,能夠依稀看出血肉模糊的五官,鮮紅的肌肉組織與結成塊兒狀的焦皮粘黏在一起,宛如惡魔的鱗片。
「二十一歲正值青春年少的高材生,我見過他,俊朗、積極、陽光。」
謝詞還沒從昨天那位俊朗多金的富二代搖身一變成了警官這件事裡反應過來,又突然被這張照片衝擊了搖搖欲墜的記憶。
「我還年輕,我還不想死!謝詞……謝詞你救救我!救我!」
謝詞的呼吸陡然急促了起來,他的耳邊恍惚間傳來撕裂的尖叫,人聲在高溫烈火中被燒傷聲帶逐漸扭曲成低而哀嚎的聲嘶力竭。
第二張照片被推到眼前,是郊區工廠爆炸時被人拍下來的景象。
搖曳的烈火在眼前炸裂開來,宛如吞噬一切的血舌,鼻尖瞬間充斥著濃濃的令人作嘔的臭味——那是焚燒人體脂肪的味道。
「嘔——」
謝詞發了瘋似得推開面前的照片,側頭彎著腰在一邊乾嘔。
裴青山給廖鑫遞了個視線,他立馬心領神會的倒了一杯水放在謝詞面前。
「不是我,不、不是我,不是我的錯!」謝詞顫抖著捧著手裡的杯子,一個勁兒的搖頭重複,「不是我的錯,跟我沒關係……」
「那他們為什麼會死?」裴青山不為所動的看著搖搖欲墜的美人,「你在工廠工作的時候,他們都對你很好吧?陳佳俊、王瑤瑤、李廣東……」
謝詞終於從混亂中抬起頭,瑟縮問道:「他們怎麼樣了?」
「燒傷太嚴重了,還有一個肺腑吸入的化學煙霧太多,不治身亡。」
謝詞的臉色終於白了個徹底,他把頭狠狠的埋進臂彎里:「都是我……我不該逃的,我不該逃,我永遠逃不掉,死都會被找到的!」
「你在逃什麼?」裴青山抓住重點,「誰在追你?」
「跑不掉……」謝詞恍惚的抬起頭,空洞的看著前面,他的面色很平靜,但是呼吸卻越來越急促越來越繼續,好像有人掐住他的脖子一樣,「我跑不掉。」
裴青山站起來,一把扣住謝詞的下顎,厲聲道:「謝詞,你看清楚你在哪裡,你現在很安全!別讓那些替你死了的人白死!」
廖副官正準備上去掰開裴青山的手,委婉告訴他這裡有攝像頭要注意程序正當!冷不丁就聽到這麼一句,瞬間怔愣在原地。
謝詞瞬間如夢初醒,眼淚洶湧的灑落了下來,抱著手臂哀嚎大哭。
審訊室里的幾人一直等他哭完,廖鑫才遞上紙巾。
沒多久,沙啞的聲音重新迴蕩在安靜的審訊室里,
「我很小的時候,和一隻怪物關在一個只有幾盞紅燈的屋子裡,有一天,那隻怪物咬破了我的喉嚨。」
「再醒來的時候,我就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東西。」
「那個東西長得……很像一隻狐狸,」謝詞不太願意回想那件事,有些瑟縮的抬起頭,結果立馬就僵了。
其他人聽到是狐狸,一臉難怪如此的表情,但是裴青山聽到倒是十分意外:「狐狸?」
「這還看不出來嗎?」謝詞咬牙道。
奇恥大辱!
「不好意思,他有點瞎。」廖鑫立馬安撫道。
謝詞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他才不眼瞎,那天來找他的那個男人,我承認,是比我還像個狐狸精。」
「別拿他跟你們比。」裴青山蹙眉。
謝詞冷笑一聲,然後繼續道:「我經常抱怨上天不公平,為什麼要讓我一個人承受這種事情,直到長出狐狸尾巴那一天,我被帶到了『失樂園』里。」
「我終於發現,我不是一個人,『失樂園』里有無數個我,諾亞是創世的新神。」
廖鑫一驚:「失樂園?」
「傳說中亞當和夏娃受到被撒旦附身的蛇的引誘偷嘗禁果,被逐出樂園——《聖經》的創世篇章。」裴青山眯起眼睛,試探道,「所以你被放逐了?」
「不,」謝詞低下眸,「『失樂園』才是新世界,我被神選中了。」
「那你就不會千方百計的逃出來。」
謝詞眼底光芒晦暗不明的閃爍著。
根據謝詞的口供,「失樂園」是一個融合種拍賣行,老闆叫諾亞,是個高級詭物,駐紮在一線戰區。
一般而言,這些地方沒有國界可言,詭物頻出,秩序混亂,那裡是罪惡與欲望的溫床。
拍賣行專門把謝詞這種沒什麼攻擊、具備獵奇觀賞性的融合種販賣給有錢有權的——受眾不僅僅是人,還有詭物。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裴青山的指尖輕輕敲打著桌面,漫不經心的掃過謝詞的輪廓,「融合種該有的特徵,看起來你好像沒有。」
謝詞愣了一下,隨即揚眉,毫不在意的扒開了自己左邊頭頂的幾縷柔軟碎發,一條猙獰的傷疤歪歪扭扭的藏在了發叢中:「我自己割掉了,這張臉我也找人做了點微調,長官要整形醫院的電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