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看我,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
尤旎只好扭頭,看向梁辰魚。
格外高大的青年沉默良久,終究還是耐不住她長時間的凝視,終於開口說了進實驗室以來的第一句話:「凝血功能受損,沒有一勞永逸的治療方法。」
尤旎臉色暗了下去。很快,她又懷著最後一點希望,小心翼翼地問:「但是……?」
總該有句轉折吧!
梁辰魚避開她灼灼的目光,落在虛空處,漠然道:「但是,腺體傷口癒合是有可能的。」
「……?!怎麼可能?!」
根本沒有等到尤旎反駁,趙軍先跳了出來。他不敢置信,連忙說出一大串專業文獻來證明自己的正確。
然而,只消梁辰魚一句,便打消了趙軍所有的絮語。
——「只好是我操刀,就可以。」
多狂妄了,但卻給無數和尤樊一樣的病人吃了定心丸。
趙軍啞口無言,選擇直接離開。他是個謹慎性子,治療手法偏向保守,和梁辰魚慣於劍走偏鋒的行事作風完全不一樣。
就這樣,梁辰魚卻贏得了他全部的尊重。
尤旎對梁辰魚的專業能力的認識更高了一步。
「用外力修補腺體,既然自身代謝不了就只能這樣了。你們考慮一下。」說完,梁辰魚抬腿,似乎要直接離開。
「……等等!」男人停住腳步,背對著她,只微微露出一點點側臉,以示聽到的回應。
「這是你的研究方向吧,我看了你的論文,都是關於這方面的……」
梁辰魚不為所動,尤旎甚至莫名從中讀出了「那又如何」的意思。
她只好直白問出口:「之前有過成功案例嗎?」
話音剛落,便聽到梁辰魚從喉間溢出的一聲冷哼。他漠然抬腿,繼續向外走去。
直到將要走出大門時,尤旎才聽到從他口罩下傳來的悶悶的話。
「做不做看你。如果做,他就是我的實驗鼠。」
接著,哐當一聲,灰白的鐵門被直接關上。
耳畔只有醫用儀器冰冷準確的叮——聲,還有尤樊若有若無的痛哼聲。
尤旎回過神來時,正好看到他正用力揉著自己的後頸,看上去就像在看自己的仇人。
「樊樊——會傷到自己的。」
話還沒說完,尤旎迅速把他的手握住,十指交握,看到指甲上有些乾涸的血跡,心里難過。
「樊樊,別傷害自己。下次疼跟姐姐說,咬姐姐的胳膊好不好?」她放輕了聲音,哄人。
尤樊臉上卻更加悲傷,他茫然地看著慘白的天花板,一聲比一聲輕。
「姐姐,我以為自己好了,可以不用拖累姐姐了……」
「手術很麻煩吧,那個人不喜歡我,會不會也找姐姐的麻煩。」
「樊樊……姐姐,你不要管我了吧。我不想再做手術了……能活幾年就活幾年吧,我想快快樂樂地跟姐姐一起生活,不想孤零零坐在病房裡……」
可能是因為生病和恐慌,尤樊比往常話多很多。但尤旎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從尤樊口中聽到「放棄」這兩個字。
深吸一口氣,尤旎輕柔地拍著懷裡人的後背:「樊樊,八字還沒一撇呢,要不要做手術還沒定呢。」
尤樊卻又不肯吭聲了,沉默地悶在她懷中,唯有淚水一點點浸透了衣服。
那一陣陣冰涼,讓她知道尤樊還醒著。
兩人之間一片死寂,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直到一陣電話鈴聲響起,才打破了這讓人沉悶的氣氛。
-
尤旎僵硬地坐在包廂內,怎麼也沒想到季宥禮嘴上說的業內前輩指的是梁辰魚。她更沒想到,季宥禮出差回來第一件事,就是帶她吃飯,陪同人還是梁辰魚。
那個科研瘋子。
被季宥禮的一通電話叫住時,她心里鬆了口氣。再待下去,她也不知道還能跟尤樊說什麼了。
臨出門前,發現自己的衣服前襟已經完全被尤樊的淚水浸濕,於是她跑到旁邊的實驗室換衣服。
結果,就在那裡,一個普通的垃圾桶中她發現了包裝的整整齊齊的動物屍體。
粗粗翻了一遍,小白鼠、青蛙,她真是摸到了動物的皮毛……
全是器官。
每一份器官整整齊齊地放在袋子裡單獨包裝,乾淨整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