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下,」林蘊一直埋著頭,只有將助理拿起面料的時候才開口,「這件衣服,我自己來染色吧。」
*
按照比賽的順序,應當是程牧的設計先展示的。
雖然他發揮初賽時不依不饒撒潑打滾的架勢,換掉了組委會早就準備好的專業模特,非要選一個覺得符合自己品味的網紅。
許是覺得這個也不影響賽果,組委會同意了。
因為畢竟……確實也不影響賽果。
程牧似乎是想模仿——雖然他自己說是致敬,玄度首席設計師Simon某一期雨中花苞的設計,只是結局看起來,很失敗。
應該說是,非常失敗。
因為Simon那件衣服需要極其高超巧妙的手法,將那些碩大的花苞裙撐以自然張揚的姿態綻放出來。
可是程牧顯然不具備這個能力,那樣碩大複雜的東西拖在模特身上,用Vincent的話來說,好像是一隻魚拖著一個裝滿了的垃圾袋。
很難說這個語言藝術有沒有霍某的指導,但是這竟然還不是他最失敗的地方,這種大型堆褶設計對面料的選擇極為嚴苛,但是程牧竟然想當然地用了最不該的棉麻上去,以至於被雨水一澆,全部掛在了模特的身上。
如果說設計現場的史詩級災難可以排個序,這個絕對能放到前幾之列。
當然,前提是這個東西能夠叫作設計的話。
「恕我直言,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糟糕的東西,」Vincent旁邊的同事跟著開口,「我覺得魚應該要被你的塑膠袋勒死了。」
程牧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赤裸的羞辱,整個人的臉一瞬間白了,強烈的自尊讓他在這種時候還要試圖抵賴:「其實我這個設計是想……」
「是想抄完了綿綿,抄一會兒Simon的?」
Vincent張大嘴巴搖搖頭:「我的天哪,我都不敢提這個名字。」
「Simon如果發現自己作品要跟這個爛東西放在一起比較,估計會氣得把你也一起做成一個魚乾的。」
冷汗冒在額頭,程牧在台上從來都是志得意滿的,哪有這麼窘迫慌張的時候。
他覺得四周的那些目光都是在嘲笑和奚落,每一個指點都仿佛落在他的身上。
「你們,你們不能這麼對我!」程牧奮力張開嘴巴,「你們憑什麼質疑我,憑什麼說我的設計是抄襲!你們肯定是被綿綿細羽買通了,你們故意的!你們故意的!」
「設計?」同事的笑了一聲,「你這個東西連我帶的最頭痛本科學生都不如,叫設計我都覺得侮辱了這個詞。」
「哦對,說起這個,我倒是建議好好查查你的學位是怎麼來的吧,一個連基本形體都做不好的人,你們老師是為什麼讓你畢的業?跟現在一樣靠你的致敬嗎?」
「就你這樣還咬上人家綿綿細羽,」Vincent跟著笑了一聲,也許是因為口音的原因,使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的陰陽怪氣,「快給把你勒死的魚放出來吧我的上帝,我看著都覺得強。奸了自己的眼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觀眾席上一片笑聲。
「快下去吧小丑!」
不知道是誰偷帶了一把水槍,隨著一聲歡呼,一道細流像是拋物線一樣落在了程牧的臉上,把他精緻的西裝淋了個濕透。
奚落,嘲笑,輕蔑……程牧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東西有一點會落在他的身上。
手指抓著舞台邊緣,臉色漲紅,他想往下逃,卻發現周圍都是嘲諷和指點的人群,沒有一個可以逃去的地方。
甚至沒有人願意給他一張紙讓他擦拭一下身上的水漬。
而就在這時,台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讓我們有請下一位設計師——綿綿細羽!」
噠、噠、噠。
雨水落在頭頂,腳步聲響在腳底。
模特一隻手握著裙擺,細長的高跟勾勒出勁瘦的腳踝和筆直的雙腿。
噠,腳步踏上台階,裙擺隨著步伐盪開,模特終於登上了那座天橋。
那確實是一件看起來和當初一模一樣的裙子,碩大裙撐,收腰裙身,紗帳雙層設計。
只除了沒有用當初的真絲布料。
但這也就意味著……現在所有人看到的,只是一件色彩再普通不過的白色連衣裙。
雖然裙身的設計也算是可圈可點,雖然程牧的表現已經可以證明綿綿細羽並沒有抄襲,但只是這個作品的話,恐怕還不足以讓他通過複賽,站在後面的舞台上。
台下開始傳來小聲的竊竊私語,雨滴墜落到肩膀上,有些涼,模特在這樣的涼意里微微抬起頭,腳步落在台上,拉著裙擺的手指猛地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