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黑暗的虛空一瞬如同白晝,聲音也淹沒在這光亮之中,等到光芒漸漸淡下一點,星屑滾碎,星河中唰啦翻滾出鬼族的獸形仙尊。
它尊號為獵手星君,擅長在虛空中行進捕獵小世界蹤跡。
斷海仙尊修補皮下骨肉,皮膚滲出黑如淤泥的組織,全都是剛剛一個照面壞死的血肉:「還沒有結束。」
話音未落,「轟」!又一聲巨響,璀璨的銀河中,一道劍光比白晝更刺目,從那無盡的星光之間破出、滑下、斬落——一劍分出此岸與彼岸!
星河停滯,星流逆轉,虛空中的上下在這一刻好像倒轉,無數晨星落在腳下,四面碎星光芒微弱。
鮮血從袖袍出,順著手腕蜿蜒滑下,從劍尖滴落,模糊地映出那張美麗到陰沉的臉龐。
怒氣。
他在因為受傷而憤怒。
他對自己的身體很愛惜,像愛惜貴重的物品一樣愛惜著。
鋒芒迫近,對方的速度快得驚人,斷海仙尊皮肉緊繃到疼痛,無所畏懼的內心中還是冒出了一絲陰影。
——會死!它們會死在這裡!
「沒關係。」
回答著斷海仙尊,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沒有一絲停滯,早已做好準備的沉夢鬼仙打開手中不知何時編織的夢網。
網中無數蝶,數量在那片刻的短暫中增長至不可計數,這無數介於虛幻與真實之間的蝴蝶翩翩,展翅一揮,飛迎上破空的秋亦,像一片夢幻的海擁抱住遊子。
不殺對方,鬼世不得安息之時。這是個好時機。
斷海仙尊深呼吸一口氣,與獵手星君對視一眼,在蝶海的掩護下猛然沖向秋亦。
蝶海柔弱,難以擺脫,每一下觸碰,一隻蝴蝶死去,一場斑斕的夢展開。
層層重重、五光十色的夢,夢的世界無盡頭無定式,好像這麼多年,秋亦缺失的所有夢境都在此刻補償了回來。
有時他是孩童,有時他是少年,有時他是青年,在夢裡他可以處於任何時間任何空間。他走過瀕死的幻象,沒有在意對方的聲音,也見到少時的自己,與咬著晶瑩糖串的對方對視一眼,與兩人擦肩而過,春夏秋冬,四季輪轉,落葉與雪落在頭頂,虛象破開無數重,天上的雲好像幾千年沒有變過,滿懷風輕柔,忽然有那麼一道影子很像他,於是他的腳步躊躇、慢下來。
沉夢鬼仙此時終於想明白了對方境界的問題。
當勘破其下理由,這位鬼仙近乎想笑:「你到底還是渡不過你師尊的死。」
哪怕堅持對方活著,騙得連自己都信了,也接受不了對方的無形無音無影,釋懷不了,所以道心不滿,所以心上有瑕,所以,秋亦成不了仙。
如此痴念,太好笑了。
但也只是慢了一瞬,只是停了一息,秋亦沒有再去看,不值得去看。
最後一隻蝴蝶與血一同落下,潰散化為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