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人一盞燈,也跟著人流前進。
這一次他們順利地走出了小鎮,走進了霧靄沉沉的山中。
這四周都灑滿了五彩的紙花,掛上了喜慶的紅燈籠,很快,人流停下了腳步,各自找地方站著,密密麻麻擠做一團。
「賓客止步此地——」尖銳的聲音響起,在前面一座氣派的城隍廟前,站著兩個小童子。
封槐輕易就看出那是兩個木頭捏做的人,他冷笑了一聲。
就這樣,也好意思臨陣倒戈,帶走他哥。
「小師叔,我們現在要怎麼做?」周風附耳問,「要闖嗎?」
封槐問他:「這屍魘若真的完成儀式,成為了更高階的存在,你們打得過?」
周風老實搖頭,他們現在也打不過。
此地屍魘竟能影響一鎮之人,又是「城隍」這樣的地方「神」,至少到了人類的化神修為。
「那就破壞它的升階儀式,破壞這場婚禮。」封槐冷酷道,「此地的娥娘,原本只是個年輕的織女,後來鎮上洪災不斷,鎮民抽籤找人打生樁。」
「打生樁?」一旁的女弟子重複。
「一種把人灌入柱子裡的活祭。」
封槐手指在寬大的衣袖下,把玩著幾個玉瓶,那些瓶子在他指間靈活的交換、消失又出現。
「其實這種祭祀多用男童,但各地具體風俗不同……她被選中了,死時痛苦萬分,死後此地洪災莫名消失。」
「當然,這只是因為上游修了大堰。」
「但鎮民們不知道,他們高興瘋了,開始給這個可憐的女人塑像,奉她為城隍,後來此地香火不斷……她修成了屍魘。」
「這麼說,她也沒有做什麼壞事。」女修說。
封槐支著下巴:「不全是吧,天下哪有免費的午餐。」
「屍魘偏執,實現願望往往扭曲,比如有人許個願說,我想討個媳婦,這媳婦難道憑空生出來麼。」
「還有,有人說我好想亡故之人,說不準晚上那人就化為屍魘回來找他,不得安寧。」
一群弟子聽得後背一涼。
「蛾女死前年輕,尚未婚配,只有一位有婚約的竹馬,後來那竹馬不知離開鎮上去了哪裡。」
「她的儀式是婚禮,一方面是自己的執念,另一方面則是想要滿足更多村民的願望,實現他們喜樂的願望。」
「這樣喜樂?」其中一位弟子環顧四周密密麻麻的、麻木微笑的人群。
封槐似笑非笑道:「是呀,所以諸位小心,不要上了屍魘的當。它們會扭曲所有的情感、願望。」
「不過修者修心,抵抗力會強一些。」
這也是為什麼普通鎮民受控,而他們尚能保持清醒的原因。
等這裡終於被來人圍得水泄不通,嫁娶的儀式終於開始。
兩位童子捧著蓋著蓋頭的雞,走到眾人之前:「吉時已到,請新娘新郎——」
所謂新娘,是一尊泥塑的像,神情詭譎,被兩個人抬著紅椅子端上來,而旁邊,則是端正站著、穿著喜服的高大男人,裸露的皮膚纏著繃帶。
封槐看得咬牙切齒,恨得牙痒痒:「哥哥……!」
「那是師尊?!」周風問,「小師叔,我們怎麼辦?」
「再等。」封槐說,「還未到時候。」
泥塑垂頭,透過紅蓋頭向他看來,露出微笑。
那兩位童子手中不知何時多了鑼鼓。
一敲、二敲,三敲——
鑼聲震耳,下一秒,空間扭曲了一瞬間,回過神時,此地忽然從荒山變作了闊氣堂皇的巨大庭院,桌席滿布。
封槐垂頭,他身上穿著的黑衣已經換成了紅色喜服,他過了一會側過頭,和蓋頭下封無為黑沉的眼睛對上。
對方穿著他剛剛見過的那一身衣服,與他身上是同一套。
封無為忽然在寬大的袖袍下牽起他的手,溫熱而有力:「別緊張。」
封槐聽見自己牙齒碰撞的聲音,他知道自己只要開口,聲音必然是顫抖的。
「吉時已到,新人三拜。」
台下掌聲雷動,還有善意的玩笑話。
「哥。」封槐聲音發啞,想要轉頭去看,卻感受到對方輕輕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回頭。
「一拜天地——」
封無為牽著他,帶著他彎下腰。
「二拜高堂——」
他哥是天生地養的,他是哥哥養大的。
「夫妻對拜——」
封槐轉身,因為太倉皇,低頭時撞到了對方,台下傳來善意的笑聲。
「永結同心之好,共渡風雨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