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的爭論沒有停歇,而黎忻則越過聚集的人群注視著神殿高聳的鐘樓,漫不經心的聽著。這些爭論沒讓他產生什麼多餘的情緒,很快便從人群中脫離,朝神殿走去。
神殿後山,黎忻遇到了湊在一起的一對年輕人。
對黎忻的到來他們有些緊張,但當接過話事人遞來的一袋餅乾,很快又熱絡起來。
「主事人先生大多數時候都很嚴肅。」女孩坐在草地上小聲說道:「慶典馬上就要開始了,可還有很多東西沒有準備,他現在很焦慮。」
「慶典當天的流程已經定下了麼?」聞言,黎忻不著痕跡的詢問。
「嗯。」男生猶豫一瞬,但想起眼前這人的身份,於是還是放輕聲音回答:「我們準備在慶典召喚神明。」
眯了下眼睛,黎忻語氣未變:「已經聽說了,畢竟這裡的每個人都想見到他。」
聽到這話,男生明顯的鬆了口氣,隨後又盯著地面開始發呆。
黎忻其實一眼就看出他是那些外來人之一,很明顯他並沒有當初攔下玩家的少年虔誠,於是黎忻很自然引導了話題:
「下面去年的收成好像很不好。」
聽著這句話時,男生的身體明顯僵了一瞬,但很快又像想起什麼般,連聲音都是沙啞的:
「我的父母和妹妹都死了。」
說這些時,他的聲音帶著近乎麻木的絕望,連回憶都帶著血腥味:「上個月的例行進貢之前他們就病了,可我們已經沒有多餘的糧食換取藥材。」
「那天我抱著妹妹,看著他們將最後一塊麵包塞到我手裡。可還沒等我將麵包軟化,我僅剩的妹妹就這麼在我懷裡一點一點變得僵硬……」
「所有人都是這樣,每天都有人餓死街頭,連田地耕種的牛都在半途倒在犁地里。」
說話時,他的雙手在身邊緊握,低頭掩蓋住通紅的眼眶。
這是一切光鮮亮麗背後的另一面,灰白的磚石神殿由另一群人的苦難堆積而成,腳下踩著的儘是旁人的屍骨,吃掉的鬆軟麵包是他人的血肉。
這是座吃人的小鎮,可卻被既得利益者包裝為一座聖城。
這本該是個催人淚下的故事,可黎忻看著男生顫抖而悲傷的身體,眼底卻沒有多少憐憫,更像是在走神。
最終,他沒問眼前這位依舊悲痛著的苦難者究竟進貢了多少糧食才成功被選中進入這裡,而是放低聲音,重複了之前詢問老婦人的那個問題:
「你認為是什麼導致了這一切?」
長久的沉默過後,他終於充滿不甘的回答:「是我們沒有被選中!」
長久以來的怒火在此刻點燃,他的雙手緊緊卡進鬆軟的泥土,像朝黎忻,又像朝那位從未見過的神明憤怒發問:
「這不公平!憑什麼我們生來就要經歷苦難!為什麼祂從未注視我們,從未幫助過我們!?」
聽著他一聲又一聲的質問中,黎忻臉上依舊毫無變化。
郁宿珩不在,那張從容微笑著的假面又一次貼合在臉上。儘管他清楚的知道,他的臉上已經有了一副面具。
太陽已經快要落幕,黎忻依舊坐在被橙紅光芒映成亮色的草地,注視著更遠處層疊的山峰。
「所有人都覺得你應該注視著他們。」
不知何時吹起的風將黎忻微長的髮絲與敞開扣子的外套下擺捲起,而他毫不在意,只是伸手接過飄來的灰藍色花瓣,沒有回頭:
「可其實你誰都沒看,因為他們在那時的你眼中只是整個「世界」的一部分。」
沒等到回答,黎忻瞭然的換了一個問題:「你應該知道他們的目的,畢竟規則不是吃白飯的。」
「你明知道一切皆是咎由自取,可你還是來了。」
獵獵風聲中,黎忻伸手握住耳邊晃動的耳墜,卻依然沒有等到回答。
彎了彎唇,黎忻看起來有點無奈和感慨:「還有三天。」
直到這時,身後人終於開口:「規則始終選擇沉默,我不知道你究竟想做什麼,但結局一定會發生。」
「因為那是我的選擇,是我對一個錯誤決定的更正。」神明的語氣毫無波瀾:「我本以為一份饋贈可以引導一個種族繼續向前,可既然錯了,就必須做出決斷。」
「而你不該攙合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