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雲清不好說這個所謂的家族榮光是否是無稽之談,這畢竟涉及到個人與集體的信念。
「所以你一開始並沒有想要啟動過這個陣法,是什麼改變了你的想法,又造成了這個結果?」
肖恩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空白,他似乎茫然了一瞬,又很快回過神來,他看著前方,再一次為晏雲清修正了一下前進的方向,「從那邊走,那邊出去更快,還有很多可以借力的建築。」
晏雲清這次是真的根據肖恩的話更改了方向。
見晏雲清選擇對自己交付了一丁點的信任,肖恩突然感覺到了滿足,也不吝嗇繼續將故事講述了下去:「那個時候的埃蘭蒂克城快要堅持不下去了,在我的判斷里,埃蘭蒂克城在如此猛烈的攻勢下,最多再堅持七日左右,待到城破,一切都將化作虛無。」
「我不甘心等待,卻也知道我必死無疑,可我必須要死的有價值才行。」肖恩輕笑,「就像是我的父親與爺爺一樣,我說了,他們給我做了一個很好的榜樣,也是因為他們的犧牲,所以即使在我的帶領下,埃蘭蒂克城每況愈下,埃蘭蒂克城人還是願意相信我,相信我的家族。」
「所以現在輪到我犧牲了,只有我犧牲了,我的家族才能繼續延續,繼續被埃蘭蒂克城人所敬仰,信賴。」
「那個陣法,真正要獻祭的」
「是我。」
肖恩的聲音平靜又帶著幾分執念,明明口中說著對家族理念極不認可的言論,卻在話語之中透露出絕對的信念。
聽到這裡,晏雲清才恍然,為什麼那個陣法會吸收肖恩靈魂體的力量,甚至在他砍斷那些絲線後,這座城池淪陷得速度更快了。
原來這座城都是依靠著肖恩的力量存在著。
這也能說得通肖恩的靈魂體為何從一開始就那樣虛弱,甚至無法將整個五官刻畫出來,連生前的樣貌都無法顯示的虛弱。
可即使如此虛弱,肖恩的靈魂體又依舊存在,也是因為陣法的緣故吧。
「但我光是獻祭自己沒有用,我必須解決掉這群瘋狗一樣的反叛軍,再選出一位能夠繼續帶領家族的人。」肖恩說,「家族這一塊並不是問題,雖然我從小就被當做繼承人培養,但繼承人人選並不只有我一個。」
肖恩說起這個的時候,還帶著幾分得意,「其中一個就有我的親弟弟,當然,這些繼承人人選資質都不如我,所以當初上位的只能是我。」
晏雲清在心中腹誹:明明在之前的敘述里還是百般不情願接手家族的,現在看起來還很自豪的。
這就是心口不一嗎?嘖,男人就是這樣好面子的虛偽傢伙。
「你就選了你親弟弟?」晏雲清順著他的話說。
肖恩哼了一聲,「我親弟弟就是個蠢蛋,根本沒有能力守好家族,我把這個重任交給了——一位旁系的堂妹手中,她能力不錯,只不過因為出身不好,所以家族培養的定位一直是我的副手。」
「我告訴她:現在,帕莎你轉正了。」
肖恩表現得興奮極了,像是真的在說一個抑揚頓挫的故事一般,「怎麼樣,我這句話說得帥不帥?」
晏雲清:……
「嗯……還行。」晏雲清勉強認可了。
肖恩嗤了一聲,顯然察覺到了晏雲清的敷衍,卻也沒有太過在意,繼續說著:「家族的事情安排好,就是解決那群瘋狗……哦,我說的是反叛軍。」
「那個時候我就想起了之前研究的陣法,這確實是唯一能夠將那群瘋狗殲滅,同時還能保下埃蘭蒂克城與家族唯一的辦法了。」
「我準備了很多魔法礦石,我要以我自身血肉為代價,魔法礦石的力量輔助,召喚出曾經戰死在這片土地的埃蘭蒂克勇士,幫助埃蘭蒂克城度過這一劫。」
肖恩說得十分認真。
晏雲清承認,他真的有被肖恩此刻的話所觸動。
即使肖恩的動機並不純粹,但他也確實想要拯救過這座城池,並且是以犧牲自己作為代價。
論跡不論心,論心無聖人。
「只是最後出了問題、」
肖恩原本意氣風發的語氣頓時沉寂了下來,他沉默半晌後承認:「是的,只是最後出了問題。」
晏雲清踩著一棟即將下陷的房頂,輕輕一躍,跳到了一座小型瞭望塔上,一眼就看見了同樣在陷落的城牆。
好消息是,他判斷的沒錯,這個下陷的區域只有埃蘭蒂克城,城牆之外一切平靜,只有臨近城牆邊緣的黃沙滾滾,似乎也在為即將淪陷埃蘭蒂克城哀悼。
晏雲清站在瞭望塔上,沒有選擇立刻出去,他有所預感地看向肖恩。
然而肖恩還沉寂在過去的回憶之中。
「原本我預計離最後的戰敗淪陷,至多還有七天,然而埃蘭蒂克城比我想像中堅持得還要久,他們撐過了七天,撐過了十天,撐過了半個月……最後撐過了一個月,終於還是敗了。」
這一點,肖恩之前確實沒有撒謊,在記憶之中,城門破開的那一天,血色染紅了埃蘭蒂克城的天。
「因為他們堅持了足夠久的時間,我也有時間多研究研究曾經被我擱置了的這個鍊金陣法,我在鍊金陣法上做出了些許改良……」
肖恩神情似有若無地帶上了幾分悲戚,「我原本想著,能夠更好地召喚來亡靈,能減少幾分傷亡是最好的,然而……」
「我還是自以為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