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她走來,如同過往的每一次,不厭其煩。
闕宛舒忽然抬手捂住了眼睛。
她捂著眼睛,試圖阻擋這股洶湧的淚意,可眼淚卻從她的指縫漫開來,直順著手背一路而下。
當聽見衛珣問她「怎麼哭了」,她沉默片刻,把一切歸咎於冬日裡太過和煦的暖陽:「……因為陽光太刺眼了。」
沒錯,是因為陽光太刺眼了。
都怪陽光。
都怪愛情。
都怪你。
闕宛舒終於忍不住痛哭失聲:「都是因為、都是因為陽光太刺眼了……」
原先還只是壓抑不住的小聲啜泣,後來慢慢變成了難以抑制的嚎啕大哭,她站在他面前,哭得像個迷路了許久、此刻終於找到了家的孩子。
在衛珣抬手將她擁進懷裡時,她也同樣地牢牢地回抱住他,用力得像是恨不能把他揉進骨血里,靈魂與他的徹底交融在一起,永不分離。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真的覺得好抱歉好抱歉。
我真的覺得好愧疚好愧疚。
我真的——
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
「對不起……對不起……」
曾經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的話語在此刻尋到了出口,她把臉埋在他的胸膛,滾燙的淚水濡濕了他心口處的衣料,那溫度像穿過了層層皮肉,熨燙在他的心臟之上。
衛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知道闕宛舒為什麼突然之間哭得喘不過氣,可當聽見她一聲聲如同泣血般語聲破碎的道歉,他竟也在一瞬間紅了眼眶。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
於是用力地抱緊了她,更用力、再更用力一點,試圖讓自己的懷抱成為她的靈魂與情感得以安放之處。
他輕撫著她的頭髮和不停顫抖的背脊,並貼在她耳邊啞聲說道:「那我幫你擋著,就不刺眼了。」
闕宛舒埋頭在他懷裡,用力地點了點頭。
相擁的這一刻,周圍的一切仿佛一點一點地消失了,只餘下在彼此身前的這個人,從此再沒有什麼能夠成為阻擋。
就連時間的流逝,兩人也幾乎感受不到。
直到闕宛舒從痛哭到轉為低泣,又從低泣轉為輕聲抽噎,再慢慢轉為無聲落淚,最終歸於平靜。
待心情稍稍平復後,她沒有急著放開他,而是繼續將臉埋在他懷中,聲音又悶又沙啞地問:「……衛珣,你給我爸爸寫信了嗎?」
衛珣聞言一頓,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闕宛舒又問:「為什麼呢?」
衛珣沉默。
關於這件事情,其實他有點心虛。
給闕定明寫信的原因,是因為他剛和闕宛舒分手時,滿心的負面情緒不知該如何發泄,只能找到罪魁禍首。
闕定明是個很有野心也敢於冒險的人,從父親手中接過長源海運後,他讓公司在自己手上發揚光大,短短几年間一躍成了國內前十大海運公司。
可也因為太過積極地想要擴張事業版圖,他不可避免地在許多決策中下了太大的賭注,以至於遭遇滑鐵盧時,竟落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耗費百億開拓非洲新航線,結果卻在即將落成前,受到當地法規所限,此條航線無法開通,投資全數打了水飄。
緊接著又受到金融風暴,以及國際航運市場低迷的影響,公司的資金開始出現了問題。
為了補上窟窿,他不惜冒險挪用了公司資金,設立離岸公司將資金轉移到國外,並透過高風險的非法投資賺取利潤,再利用投資虛假項目或炒股洗白,將錢轉回國內填補財務漏洞。
可即便如此依然抵擋不了逐漸傾頹的局勢,最終投資失敗,公司也再支撐不下去,只能宣布破產,整件事也因而敗露。
衛珣起初只是為了發泄被分手的憤恨,所以給闕定明寫信。
他在信中罵他愚蠢、自大、短視近利又庸碌無能,才讓剛成年的女兒為了替父親收拾爛攤子,不得不放棄許多東西,還讓他沒了女朋友。
緊接著又罵他簡直不配為父,不配為夫,讓男人丟臉。
一連罵了好一陣子後,衛珣稍稍冷靜下來,又開始認真地和他探討當時如果不挪用公司資產洗錢要怎麼樣才能填補虧空。
兩人互相交流心得,洋洋灑灑數十封信件集合起來,簡直能夠寫成海運公司資金危機處理手冊。
當然,衛珣寫信和闕定明討論這些事的過程中,時不時因為想念闕宛舒而一再痛罵他。
他的文筆犀利,情感充沛,理性與感性兼具的內容,甚至被監獄認為具有很好地引導受刑人改過向善的效果,因此非常歡迎他繼續寫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