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再如何吵,晚上是必要一起睡的。
唐公望被鍾氏嘲諷的氣結,悶悶回了一句就不說話了。
在朝堂上縱橫捭闔,在署衙里辯倒群雄的人物,在自己妻子面前,也只能受氣閉嘴。
鍾氏躺了回去,蓋上薄被,用腳踢了踢唐公望:「今兒到底什麼事,讓你這麼煩心?不是已經不管朝堂上那堆狗屁倒灶的事情了麼?」
唐公望被唬地馬上轉過身來,壓低聲音斥道:「別一天到晚胡咧咧,妄議朝事,你一個鄉間婦人,懂什麼?」
鍾氏被說了也沒反應,漫不經心道:「行了行了,有事兒就趕緊跟我說說,否則這覺還睡不睡了?」
唐公望心裡憋著,便細細說起了今日見沈江霖的經過,如何標誌整齊的長相,如何聰慧機智的應答,如何開朗廣闊的心胸,說到最後,唐公望忍不住感嘆道:「那孟昭說的一點點都不錯,如此良才美玉,不知道最後會由誰來打磨,哎!」
這世間最高超的匠人,就是做老師的,手底下的孩子長成什麼樣,就是他們的一件件作品。
而沈江霖這樣的資質,無疑是世所罕見的極品翡翠,若是再經過精心打磨,到時候能散發出何等耀眼的光芒,光是想一想,都讓人心馳神搖。
鍾氏聽到這裡也來了點興致,忍不住插嘴問唐公望:「既然如此好的孩子,你怎麼就不收下呢?反正如今你也在家閒著,我看你平時也是讀讀書,看看鳥,油瓶倒了也不知道扶一下,收個小徒弟陪陪你,不正好?」
唐公望詫異地看向鍾氏:「可是,你不是一心念叨著要回徽州老家?我如何能為了個孩子,不陪著你?這麼多年,我已負你良多,都是你一手操持了這個家,如今我們算算壽數還能活幾年?自然是你想去哪裡便去哪裡。」
鍾氏背過身去,偷偷抹了一把淚,笑罵道:「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老不正經說這些酸話作什麼?不想留在京城是覺得你既然卸任了,在這裡也是無所事事,倒不如隨我回徽州去種幾畝田,活動活動身子,治一治你不愛動的毛病,你若肯在這裡也能和你學生每日動一動,我在哪裡呆著不是呆著?」
「再說了,你不是說等過兩年彬哥兒他們會調任回京麼?那到時候不是正好,我可以和兩個孫子孫女親近親近了。」
唐公望聽了鍾氏的話,半晌沒有言語。
鍾氏又轉過身來,盯著唐公望道:「咱們老兩個回去也是冷冷清清,鄉間老一輩的人都走了,和我們同輩的也都不認識了,也就是想回去看看罷了,等過兩年再回去也是一樣的。如今你既看中了這個孩子,有個這麼好的孩子陪著我們也是熱鬧了,便是再留下來幾年也是無妨的。」
唐公望側身看著老妻,她背對著月光,整個人籠在陰影里,可是唐公望卻能看清她臉上的每一分表情,每一絲皺紋,每一處斑點,即便是閉上眼睛,他也覺得他「看」的清。
他拉起鍾氏的手,這雙手哪怕許久不干農活了,但是早年間受的累,讓她指節變寬變粗,不是那些京中官家夫人的纖纖玉手,可是唐公望獨愛牽她的手——握在手裡,他心裡就踏實,安心。
「我的婉娘,永遠那麼善解人意。」
鍾氏名叫鍾婉,取自「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鍾氏本沒有名字,因為家中行二,便叫鍾二姐,「鍾婉」這個名字是唐公望幫她取的,在唐公望心裡,鍾氏便是那美人。
鍾氏老臉一紅,將手抽了出來,忍不住笑罵道:「你這書生氣是又犯了,說的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笑罵完之後,鍾氏又正經了聲色道:「我還是那句話,你想做什麼,便去做什麼。我是個哪裡都能活的人,也是個沒本事的婦道人家,只要你想做的,便是我支持的,怎麼倒是老了老了,還瞻前顧後起來?」
「你想做什麼,便去做什麼。」
這句話唐公望一輩子都忘不了,他還記得那年他幹完農活偷偷站在村中私塾窗下,聽著裡頭書聲琅琅,跟著一起搖頭晃腦背了起來,被新婚妻子鍾氏發現了,窘迫的不得了。
他家中少時尚可,讀過幾年私塾,後頭父親被人引著去賭,敗光了家業,他便再無書可讀。
結果新婚妻子把他帶了回去,站在茅草屋前,把鋤頭一放,便認真道:「唐公望,從此以後你便不要再下地了,既然想讀書便去讀書,我鍾二姐能把你供出來!」=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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