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召取下面罩,不敢對視江熙的眼睛,呈現一種麻木不仁、行屍走肉的混沌之態。他道:「待我為郡公做完這最後一件事,我以死謝罪。」
其實比恨一個人更難受的,是心裡失掉了愛與憎的尺度,明知對錯,卻交織著往昔的恩情,從而做不了抉擇,只能放棄思考、沒有腦子地執行命令,好像自己還是一個有原則的人。
江熙竭力勸道:「如果李問公開了聖君的身份,大齊還能安然嗎?你們捫心自問,不是害了百姓?」
四人無言,默默地拖著他和陸螢入了深山。
「喂,你們說話!我知道你們都是大將軍忠實的部下,所以你們更應該規勸李問向善,不要執迷不悟、釀成大錯了……」
江熙嗓子都快喊破,卻似自言自語,徒有山谷迴蕩著他無助的聲音。
「你們沒有心!你們歹毒!」
「待天下大亂,你們就滿意了!?」
「你們到底是愛惜他,還是害他!」
……
反觀陸螢,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任他們拖著雙腳,索性張開雙手至頭頂,整了個舒適的姿勢滑行,不吵不鬧。只因被江熙擾到了,才勉強動了動嘴皮子,道:「你消停些吧。」
江熙呆住:「你還沒死吶!」
陸螢應激似的,吐出了一口白沫。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描述的就是當下這個鬼地方。
不知行了多少山路,過了多少時辰,兩人被拖到一片不知名的冰湖中央,四面環山,不分南北,倒是一個難得的乾淨無暇之地。
蒙面人在冰面上鑿開個口子,又將捆住江熙的繩索系上一塊巨石,就要把江熙往冰口推去,嘴上恭敬道:「聖主走好。」
「老子不走!」江熙張口就咬人。
虧得李問想出這損招,水下閉氣,又寒冷徹骨,他偏偏死不了,便是無休無止的折磨,更會有小魚小蝦鑽進七竅,在裡面下孵蛋育苗,光是想著都要窒息!
這還是了無人跡的山旮旯,外邊的人如何能找到這處來,那他何時再見天日?要完要完!
江熙臥在冰面上,死都不讓拖走,大哭起來:「他是大將軍的孫子沒錯,那我也是大將軍遺書上白底黑字成全活命的人吶,你們卻不聽了?」
「倒反天罡,倒反天罡!你們到底有沒有數,你們先是百姓的士兵,然後是天子的士兵,最後才是大將軍的士兵。從百姓到天子到大將軍,都沒有說過要殺我,你們為什麼偏聽李問這小子的話!他是你爹還是你媳婦啊!」
「男人三十一枝花,我風華正茂,不能夠!」
……
陸螢翹頭向天,再受不了他的聒噪,艱難地爬起來,像只綿軟無力的毛毛蟲巴在蒙面人的腿上,道:「放了他,好歹是一口芸芸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