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活死人。
可她卻想著這些都是她應得的,她要贖罪,她就要這樣虐待自己,虛度自己的餘生。
彼時她也仍舊訥訥地盯著面前通透的中堂,一語不發,甚至沒能發現遠處正盯著自己看的單閻。
單閻深呼吸了口氣,這才定了定心神,步入涼亭在單老夫人面前坐下,問候道:「娘睡不安穩嗎?怎也醒的這樣早。」
「娘老了,睡不了太久。」她的目光像是凝結在了遠處的某一個點上,挪不開,只能機械地應答單閻的詢問,「倒是你,還在長身子骨呢,怎睡的這樣少。」
單閻難得笑出聲來,「孩兒都成家了,還長身子呢?」
單老夫人這才被他的笑聲引得回過神來,回想自己的話也被自己逗樂,點頭應著:「是,是。」
「閻兒都大了,我也老了。」
單閻看得出來她有心事,可母子二人從來都不是能坐下來聊心事的關係,便同樣裝作不知,垂下腦袋來自己想自己的事兒。
單老夫人的目光又挪向遠方,思緒飄到了九霄雲外,回過神甚至無法感知自己究竟方才想了些什麼。
她冷不丁地張了張嘴,嚇了單閻一跳。
「這個家已經不需要娘了。」
單閻怔得說不出話來,他以為是他與付媛的態度讓她有這樣的感覺,這才開口安撫:「娘在說什麼呢?無論何時,這單家都是沒了娘不行的。我與付媛也並非是要趕娘走的意思,只不過是想要喘口氣......」
他的話被單老夫人擺了擺手打斷。
單老夫人的眼裡在此時變得前所未有的祥和,像是一座入了定的神像,正平和地將世間萬物容納進自己的雙目與內心,感知著世上的一切。
「娘想到山寺去茹素幾年。」她目不斜視,並沒有理會單閻那欲言又止,萬分為難的神情,「就當是為了自己贖罪了。」
「那......」單閻還想要爭辯些什麼,卻依舊被她壓下。
「好了,不要再勸了,娘去意已決。」
單閻沒了法子,也不再反對她的意願,「娘一個人嗎?」
單老夫人像是被他莫名其妙的問題逗笑了,看了他一眼,「娘是去茹素,是去抄經贖罪的,不是去享受的。要那麼多人做甚麼?」
「至少也該帶上凝珠不是?凝珠自幼便跟著您,您去哪都會帶上她,無論如何也該有個人照應。」單閻依舊不依不饒。
「她…」單老夫人眼中變得暗淡,自打上次送畫一事,凝珠被打得落了疾,如今腿腳也不惶利索,兩主僕雖再沒提過此事,可終究是心懷芥蒂。
她知道自己是怒意沖昏了頭腦,下手狠了些,卻也拉不下臉來。
至於凝珠,嘴上雖無怨懟,臉上卻再無笑意。單老夫人吩咐,她便做;沒指示,她也就不會動心思去做,再不似從前的親密。
「她或許不會願意…」
「奴婢願意。」凝珠不知在何時佇立在了柱邊,手裡捧著一盅湯水,「奴婢…知道老夫人覺少,特地煮的寧神湯。」
抱著湯盅的手,拇指反覆不安地挪動,已然無法感知陶瓷傳遞到指尖上的熱意。
她躊躇在原地,已經沒挪腳步,侷促地窩在朱紅的木柱後,直到單老夫人朝她招招手,她才靦腆著扯扯嘴角走到跟前。
單老夫人看著她將湯盅放到面前的石桌,將滾燙的湯水盛好,捧在掌心裡,用湯匙反覆攪拌吹涼,又用手背探了探碗邊的溫度,這才小心翼翼地握著湯匙試探。
單老夫人莞爾,張嘴喝下,又接過了湯碗道:「還是凝珠親手做的湯合我心意。」
凝珠垂下腦袋,搔了搔後腦勺,尷尬地應:「老夫人不喜異味,需要特地將烏雞處理的乾乾淨淨,反覆焯水,又多加了幾味桂圓調和才好入口。」
「這些奴婢做慣了,是奴婢應該做的。」
單老夫人沒開口誇讚,只是一碗接一碗地將湯盅里的湯水飲盡,已然代表了她的謝意與愧疚。
「老夫人若是想上山茹素,自然是要多個人照應的,奴婢怕別人伺候不好老夫人,還是奴婢親力親為吧。」凝珠見兩母子沒再提茹素的事,便主動請纓。
單老夫人沒再爭論,單閻自然也當她默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