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他待在亭子裡,感覺那個夢醒了一半。
「我還好,」李青蓮絞盡腦汁思考正常的時候應該怎樣說話,臉上掛起微笑,看起來像是皮笑肉不笑,好像有什麼意見,實際上他本人是沒有意見的,只是他突然有點不太適應正常人的狀態,「有什麼事嗎?」
他說話的時候,他的一隻手還在微微的顫抖。
李寒霜開始懷疑他是否可以把其他人從那種混沌狀態拽出來,因為他自己好像也在那種狀態之中,只是狀態比別人輕一點。
李寒霜猶豫了一下,李青蓮甚至沒察覺出來,他們兩個誰也沒說話的時候,時間從這裡悄悄過去了一小會兒。
他現在對於時間的感受是非常模糊的。
李寒霜仔細看了一下李青蓮臉上那種恍惚的表情,眯了眯眼睛盯著他,像一隻即將發起攻擊的野狼,盯著一隻一無所知的可憐的綿羊的脖子,準備一擊斃命的樣子。
那可憐的綿羊打了個哆嗦,突然醒了一點,左右看了看,想要找到危險的源頭,卻不敢看對面,因為他心裡其實知道,危險來自對面,可是,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他一邊惴惴不安,一邊小心翼翼,逐漸看起來像是剛剛參加戰鬥的樣子,李寒霜感覺他稍微恢復了,對他笑了一下。
平心而論,就算面前有鏡子,李寒霜也會認為自己剛才的笑是溫和的,充滿友好意味的那種,可是,李青蓮不那麼覺得。
他渾身上下的雞皮疙瘩和汗毛都炸了起來,好像整個人突然被電了一下,狠狠哆嗦起來,臉色逐漸慘白,皺著眉頭,神色依舊不解,像是走在平整的大路上,卻突然掉進了一個挖好的陷阱一樣的坑裡,摔得爬不起來,只好抬頭看看白淨的天空,為自己的命運,感到疑惑。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緊緊把自己裹住,不知不覺握起了拳頭,這不是因為他想要反抗,因為他知道自己打不贏,只是他覺得周圍越來越冷了。
他認為,就算他現在要死,他也應該死在溫暖的,衣服的裡面,而不是什麼不存在的冰天雪地里。所以他並不掩飾自己的行為。
哪怕他也知道,其實現在這種情況並不太正常,但他的腦子已經鈍掉了,他一點也不想思考,究竟是為什麼,那太費力氣了。
他甚至想,如果是李寒霜要殺,那就殺吧,也許死了之後反而比現在快樂,一切都是無所謂的,沒必要追究什麼。
他臉上又露出那種恍惚的,好像即將墜入夢境的表情。
李寒霜真有點想敲他了,不得不站起來,靠近了他。
李寒霜身上依然擁有濃郁的血腥氣,和一種之前被刻意收斂起來的攻擊性,就像他現在還沒有收入劍鞘中的那把尖銳的劍。
李青蓮回過神來,使勁搖了搖頭,像是打算把迷茫的自己從腦子裡丟出去。
看著靠近的李寒霜,李青蓮往後退了一步,李寒霜站住了,像是面前突然多了一堵牆,只是在他不遠處看著他。
李青蓮立刻對李寒霜訕訕笑了起來,像一隻突然被鞭炮炸起來嚇到了的狗,沖自己家的主人搖了搖蒲公英一樣的尾巴,分不清是祈求保護和安慰更多,還是恐懼討好更多:「究竟是什麼事?直接說吧!」
如果說前一句話,他還帶著一點迷茫,後一句話,就完全是祈求了,聽起來像是,如果你要殺我,拜託你直接動手,不要折磨了!
李寒霜笑了一下,像是在一盤瓜子裡找到一個花生,帶點故意似的,慢條斯理說:「我看大家的情緒似乎不太對,我希望你能注意一下,讓他們儘快恢復正常。」
在李寒霜開口之前,李青蓮還是緊張的,但是聽他說這樣的話,李青蓮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下來,像一個被判絞刑的犯人,終於脫離了地面,輕輕晃了晃腿腳,如同一個幼稚園的小孩,正在玩一個嘎吱響的鞦韆,臉上甚至有愉悅的神情,揮了揮手:「我能有什麼辦法?」
李寒霜眯著眼睛看著他,意味不明而帶點陰森說:「你怎麼這麼高興?」
李青蓮被問到了,一時說不出話,像被一個很乾澀的饅頭堵在喉嚨里,吞也吞不下去,只好再次訕訕笑了起來,挪開目光,仿佛推開了一支正對著自己頭顱的箭,試探解釋說:「我實在沒有辦法,不高興也沒用啊。」
他眨了眨眼睛,悄悄去看李寒霜,像是一隻在水邊反覆試探的鳥,小心翼翼中帶點莫名的興奮:「難道你希望我不高興?就算我不高興,也不會對現在的情況,有什麼幫助的,真的。」
李寒霜閉著眼睛,不想看見他,有種剛才其實是在對牛彈琴的感覺,要不是剛剛暫停了戰鬥,李寒霜現在就得拔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