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感到自己的骨頭在血肉里哆嗦,緩緩眨了眨眼睛,想要鬆開李百合,避免被李百合發現端倪,又覺得肢體僵硬,不能動彈。
他猶豫了一下,就十分心驚膽戰維持著那個姿勢,卻又忍不住悄悄試圖往李百合身邊再躲一點,好像天底下只有李百合身邊是安全的,在大部分時候,這是事實。
他很希望他可以和李百合關係很好,但是,不管是據他所知的事情來看,還是從竹葉青說過的話來看,他都不太可能和李百合關係好。
他很清楚,李百合現在對他確實很好,但他搞不明白,李百合對他這樣好,究竟是為什麼。
是為了有朝一日,殺了他來報復他爹曾經對李百合做過的事?
還是就為了看他乖巧柔順,一副盡力討好的樣子,暗地裡嘲諷他?
又或者,是為了哪一天,從他這裡取走什麼東西,去賣錢去炫耀,去折磨他羞辱他,讓他生不如死,後悔活在這裡?
「你在害怕?」李百合抱著他,很輕易就能感覺到他的情緒變化,微微側著頭,眯了眯眼睛注視著他,面上浮起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角落裡爬出來的鬼魂一樣,幽幽問。
長生打了個哆嗦,想要離開,但是被李百合摁住了。他的力氣不比李百合大,他的實力不比李百合強,他也不敢忤逆李百合。
李百合十分溫和摸摸他的頭髮,好像他還是一個小孩子一樣,笑眯眯說:「別急著走啊,把事情說清楚,不然,你不是白來了嗎?你要是不說,我可就問另外一個了,他跟你一起來的,應該知道吧?」
長生渾身一顫,幾乎有點崩潰,好像被人一箭穿心,身體裡的力量驟然一空,整個人要滑到地上去,被李百合撈住了。
他閉上眼睛,倚靠在李百合身上,勉強站著,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用除了他們兩個誰也聽不見的聲音說:「我在害怕。」
「為什麼?」李百合有些不解問。
長生不敢看他的臉,怕看見他臉上出現失望的神色,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住,把該說的不該說的全說出來,卻又不敢一直閉著眼睛。
因為閉著眼睛的時候,世界一片黑暗,觸覺反而更加明顯,他能比睜著眼睛的時候,更加清楚感覺到,李百合正抱著他。
他能聞到李百合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奇異的幽香,他說不清楚那究竟是什麼,也許是百合花,也許是龍延香,也許是妖魔的血。
他能感覺到李百合的身體是溫熱的,哪怕他們並不是肌膚相貼,而是隔著一層又一層的衣服。
李百合的胳膊緊緊控制著他,把他按在了原地,他驚慌失措,想要逃跑的時候,像是一隻被貓踩住了尾巴的老鼠。
可他不想逃跑的時候,他突然想,如果李百合現在殺了他,他大概會很高興,因為不用再患得患失了。
他受夠不能平靜的日子了。
如果事情一定要被揭發出來,他寧願是自己告訴李百合,而不是那條竹葉青說,因為自己說,他好歹能知道說的是什麼,如果是那條竹葉青說,添油加醋會變成什麼樣,他可不知道。
長生睜開了眼睛,一邊顫抖,像是渾身上下都冷極了,又像是怕得快要死了,所以忍無可忍,一邊帶點解脫說:「我知道了。」
開了頭,一切都好說了。
他站直了身體,握緊了拳頭,渾身上下緊繃繃的,像一張拉滿了的弓,李百合察覺出他沒有想要離開的意思,鬆開了手。
他的臉上慘白,和背後的牆沒有兩樣,一鼓作氣又咬牙切齒,嘴唇微微發青說:「我父親的事情,我在很早以前就知道了。」
李百合意識到他在說什麼,饒有興致,挑了挑眉,如同一個在田地里看著果實即將豐收的瓜農,幾乎有點喜氣洋洋,含笑問:「你想怎麼樣?」
長生對李百合的反應沒有預料,既沒想到李百合不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也沒想到李百合不問你怎麼突然想說這個,愣了一下。
如果李百合問前者,說明李百合打算追根溯源,對這件事情生氣,如果李百合問後者,說明李百合打算把這件事模糊處理。